1 門把手的詭變每次醒來,我都發(fā)現(xiàn)臥室門把手從左邊移到了右邊。
起初我以為自己睡迷糊了,直到我瘋狂地堵住房門,用膠帶封死把手。但下一次“醒來”,
門把手依然頑固地出現(xiàn)在右邊。我撕開膠帶,發(fā)現(xiàn)門后只有一片濃稠的黑暗。
黑暗中伸出的那只手,和照片上眼睛的主人一模一樣。我尖叫著被拖進去,
又“醒來”——這次門把手變成了上下顛倒。照片里我的嘴角,
正滲出和那只手上相同的黑色粘液。---2 黑暗中的窺視清晨的光線,
像一層薄薄的、帶著灰塵的金粉,斜斜地潑灑在窗簾的邊緣。我眼皮沉重,
每一次眨動都如同在粘稠的膠水里掙扎。意識像沉船后的碎片,一點點從深海里漂浮上來,
帶著宿醉般的鈍痛和茫然。又來了。這該死的、擺脫不掉的疲憊感。
我習(xí)慣性地、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朝左邊伸出手去摸索。冰涼的木質(zhì)床頭柜,
觸感熟悉得令人心安。我的指尖劃過光滑的表面,
尋找著那個圓潤、微涼的金屬凸起——我的水杯。它應(yīng)該就在那里,離我枕頭不到三十厘米,
忠實地守候著每一個干渴醒來的清晨。但指尖碰到的只有木頭,平滑、冰涼、空無一物。
一絲煩躁的漣漪在混沌的意識里蕩開。我皺著眉,把沉重的腦袋往左邊扭過去,
眼皮艱難地掀開一道縫隙。視線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沒錯,床頭柜就在那兒,
臺燈、昨晚沒看完的書、散落的幾枚硬幣……唯獨沒有那個藍(lán)色的陶瓷水杯。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右邊掃去,尋找那個失蹤的容器。就在視線移動的剎那,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門把手。臥室的門,
那扇再熟悉不過的、漆成奶白色的門,此刻正靜靜地對著我。
——那個我每天擰動無數(shù)次、黃銅材質(zhì)、帶著歲月磨痕的把手——它赫然鑲嵌在門板的右邊!
右邊?這不可能。我的大腦像是生銹的齒輪,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拒絕轉(zhuǎn)動。
我死死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猛地睜開。光線依舊,房間依舊,那該死的門把手,
依舊像一枚嘲諷的徽章,牢牢地釘在右側(cè)門板上。左邊本該屬于它的位置,
只留下一塊顏色略深、形狀熟悉的方形印記,像一塊恥辱的傷疤。一股冰冷的寒意,
毫無征兆地從尾椎骨猛地竄起,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猛地坐了起來,
薄薄的被子滑落到腰間,清晨微涼的空氣貼上皮膚,激起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沉重而紊亂地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帶著一種瀕臨碎裂的恐慌。
“左邊…”我喃喃自語,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它一直在左邊…昨天…前天…每一天…”我環(huán)顧四周。衣柜靠墻矗立,
笨重而沉默;窗簾是那套用了三年的深藍(lán)色,此刻被晨光映照得有些發(fā)亮;床鋪凌亂,
但每一件物品的位置都刻在我的記憶里,除了那個把手。一切都如此正常,如此熟悉,
熟悉得令人窒息。只有那扇門,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門,它扭曲了,像一個拙劣的玩笑,
一個針對我記憶的惡意篡改。是睡迷糊了?昨晚…昨晚發(fā)生了什么?我用力揉著太陽穴,
試圖擠出一點清晰的回憶。加班到很晚?好像是的。和女友林薇通了電話?
她聲音里帶著點疲憊。然后…然后就是疲憊地躺下,意識沉入黑暗的深淵。沒有噩夢,
沒有異響,只有一片沉重的虛無??蔀槭裁础瓰槭裁撮T把手會跑到右邊?我掀開被子,
雙腳踩在地板上。木質(zhì)地板冰涼的感覺順著腳心直沖頭頂,帶來一種虛假的清醒。
我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向那扇門,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叛變的黃銅把手,
仿佛它隨時會扭動、變形,或者突然消失。我的指尖在微微顫抖。距離越來越近。
我停在門前,近得能聞到門上油漆那股淡淡的、幾乎被忽略的氣味。我伸出手,
指尖懸停在冰冷的金屬上方,猶豫著,恐懼著。最終,還是輕輕碰了上去。
堅硬、冰涼、光滑。沒有任何異常。就是一個普通的門把手。只是它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我猛地握住了它!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要沖破喉嚨。我用力向下擰動——咔噠。
門鎖彈開的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異常清晰。我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外一拉!
門開了。外面是再正常不過的客廳景象。清晨的光線更充足些,照亮了沙發(fā)、茶幾、電視柜。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空置了一夜后特有的微涼和安靜。什么都沒有。沒有怪物,沒有異象,
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在房間里回蕩。我扶著門框,大口喘著氣,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滴在冰冷的地板上?;闹嚫邢癯彼粯佑可蟻恚蜎]了最初的恐懼。我真的睡糊涂了?
工作壓力太大?還是最近那部關(guān)于空間錯位的科幻電影看多了?它自己滑過去的?不可能,
那需要把整個鎖芯都拆下來重新安裝。我自嘲地?fù)u了搖頭,試圖把這荒謬的念頭甩出去。
一定是幻覺,是過度疲勞導(dǎo)致的短暫記憶混亂。我關(guān)上門,
甚至刻意地、用力地擰了擰那個右邊的把手,確認(rèn)它鎖好了。金屬的冰冷觸感留在掌心,
帶著一種固執(zhí)的存在感。我轉(zhuǎn)身,走向臥室連接的小衛(wèi)生間,急需用冷水潑醒自己。
衛(wèi)生間的門在臥室里側(cè),
我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推門板左側(cè)——那里本該有一個同樣的黃銅小把手。我的動作僵在半空。
衛(wèi)生間的門板上,空空如也。那個小小的、圓形的把手,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有門板中心位置,留下了一個同樣顏色略深、邊緣清晰的圓形印記,像一只空洞的眼睛,
嘲弄地看著我??謶郑嬲?、冰冷的、帶著倒刺的恐懼,這一次不再是漣漪,
而是洶涌的海嘯,瞬間將我吞沒。臥室門把手移動是幻覺?那這個呢?我昨天還用過它!
我甚至能清晰地記得昨天早上擰開它時,指尖感受到的那一點點細(xì)微的銹澀感!
胃里一陣翻攪。我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墻壁上,脊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我死死盯著那扇光禿禿的門板,仿佛那里隨時會裂開一張嘴,或者滲出黑色的粘液。
“冷靜…冷靜下來…”我對自己低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雙手用力掐著自己的手臂,
尖銳的疼痛帶來一絲虛假的掌控感。我需要做點什么,證明點什么。
我的目光在房間里瘋狂掃視,像溺水者尋找浮木。最終,落在了床頭柜上。那上面,
除了臺燈、書和硬幣,還散落著幾張沒來得及收拾的票據(jù),一支用了一半的簽字筆,
還有一個…一個邊緣微微卷起的、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硬紙片?我的心臟又是一縮。
那東西昨天絕對不在那里!它突兀地躺在幾枚硬幣旁邊,顏色黯淡,帶著一種不祥的陳舊感。
我?guī)缀跏菗溥^去的,手指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張硬紙片。是一張照片。很小,
大概只有三寸大小,邊緣磨損得很厲害,像是被摩挲過無數(shù)次。紙質(zhì)粗糙,
帶著舊照片特有的那種微黃底色。我把它舉到眼前,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
勉強照亮了上面的影像。嗡——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間凍結(jié),
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沖上頭頂,發(fā)出巨大的轟鳴。我拿著照片的手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枯葉。
照片上,是我。是我躺在床上沉睡的臉。拍攝角度非常低,幾乎是貼著地面,由下往上仰視。
能清晰地看到我陷在枕頭里的側(cè)臉,凌亂的頭發(fā)搭在額前,眉頭微微皺著,
嘴唇無意識地抿著,完全沉浸在無夢的深度睡眠中。光線昏暗,大概是凌晨某個時刻,
只有窗外一點點微弱的天光勾勒出我的輪廓。
但這視角…這角度…它不可能來自房間里的任何地方!除非拍攝者…就趴在我的床底下!
一股冰冷的惡寒瞬間爬滿了我的脊椎,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起來!是誰?什么時候拍的?
為什么?極度的恐懼讓我?guī)缀踔舷?,我猛地抬起頭,視線如同受驚的野獸,
瘋狂地掃視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床底、衣柜縫隙、窗簾后面…最后,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臥室的門縫上。那扇通往客廳的門,下方留有一道不到一厘米的縫隙,
外面客廳的光線微弱地透進來,在地板上形成一條狹窄的光帶。就在那光與暗的交界處,
在那道狹窄的門縫外面,緊貼著地面——有一只眼睛!一只巨大、渾濁、布滿血絲的眼睛!
它死死地、一眨不眨地,從門縫外面向里面窺視著!瞳孔深處一片漆黑,如同深不見底的井,
倒映著房間里昏暗的光線和我驚恐萬狀的臉!“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不受控制地撕裂了我的喉嚨!
巨大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緊了我的心臟,幾乎將它捏爆!
我猛地將手中的照片甩飛出去,身體像被電擊般向后彈開,重重地撞在墻壁上!那只眼睛!
照片里的角度!床底下!門縫外!它們串聯(lián)起來,
指向一個令人魂飛魄散的結(jié)論:有什么東西,一直潛伏在我的房間里!在我熟睡時,
它鉆在我的床下,拍下我沉睡的樣子!而此刻,它就在門外,用它那非人的眼睛,隔著門縫,
貪婪地窺視著我!“滾開!滾開!”我歇斯底里地嘶吼著,聲音破碎不堪。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帶來的僵硬。我像一顆炮彈般沖向房門,
不是去擰那個該死的右邊把手,而是用整個身體的重量狠狠撞了上去!砰!
門板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門縫外那只巨大的眼睛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驚動,瞬間消失了?!版i上!堵住!
堵住它!”我腦子里只剩下這個瘋狂的念頭。那個出現(xiàn)在右邊的把手,
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成了最大的威脅入口。我手忙腳亂地抓住它,
用盡全身力氣向下擰動,聽到鎖舌“咔噠”一聲歸位的聲音,但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
我的目光在房間里瘋狂搜尋。衣柜!對!衣柜夠重!我沖向笨重的實木衣柜,咬著牙,
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將它一點一點、吱嘎作響地橫推過來!沉重的柜體摩擦著地板,
發(fā)出刺耳的呻吟,最終被我死死地抵在了門板上!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將門徹底封死。
還不夠!門把手!那個該死的、叛變的、通往地獄的入口!我撲到床頭柜前,拉開抽屜,
里面雜物嘩啦作響。我瘋狂地翻找著,終于摸到了那卷寬大的、灰色的強力布基膠帶!
冰冷的膠帶卷握在手里,帶來一絲微弱的、扭曲的安全感。我扯出長長的一段,
牙齒狠狠咬斷,然后撲到門邊。不顧一切地,
將膠帶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在那個冰冷的黃銅把手上!灰色的膠帶像裹尸布,
迅速吞噬了金屬的光澤,也封住了那個“向下擰動”的動作。我纏得密不透風(fēng),
纏得近乎瘋狂,直到整個把手連同下面的鎖芯區(qū)域都被裹成了一個臃腫、丑陋的灰色腫塊。
汗水順著我的鬢角流下,滴落在膠帶上,留下深色的印記。做完這一切,
我背靠著被衣柜和膠帶雙重封印的門板,身體順著冰冷的木板滑坐到地上。精疲力竭,
心臟仍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疼。汗水浸透了睡衣,
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房間里死寂一片,只有我自己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
那只眼睛…消失了。門外也再無任何動靜。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
背靠著那扇被我親手封死的門,巨大的衣柜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汗水早已冷卻,
黏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惡寒。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耳膜,
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驚心動魄。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恐懼像冰冷的藤蔓,
纏繞著我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緊。那只巨大、渾濁、從門縫窺視的眼睛,
如同烙印般刻在視網(wǎng)膜上,揮之不去。它是什么?它還在外面嗎?它想干什么?
那張照片…它拍下我沉睡的樣子…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欣賞獵物毫無防備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