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妹妹出生時,太上皇得上蒼感應(yīng),預(yù)言我們中有一人是天生鳳命。
鳳女誕下的龍子,可保王朝千年不覆。
皇帝求娶了我,為我遣散后宮,對我百般寵愛。
直到妹妹從江南歸來。
她跪在金鑾殿前,聲淚俱下,稱我腹中七月大的胎兒并非龍子,而是禍亂朝綱的妖孽轉(zhuǎn)世。
蕭景徹沒有絲毫猶豫,親手執(zhí)刀,剖出了我肚中的孩子。
我下身血流不止,死死拽住他的手。
“蕭景徹,孩子與王朝氣運一脈相連,孩子死了,王朝也會在頃刻間覆滅!”
可蕭景徹只是不屑冷笑,將孩子狠狠扔在我身上。
“清漪已經(jīng)告訴朕,她才是命定的鳳女!而你,只是一文不值的冒牌貨!”
“若是你安分守己,朕還會保你皇后的身份?!?/p>
我抱著孩子的尸體,拖著一路血跡去見太上皇。
“我本是下凡歷劫的鳳凰,腹中龍子,也是應(yīng)劫而生?!?/p>
“如今龍子被殺,劫數(shù)已過,待我的肉身消亡之時,便是你們蕭氏江山覆滅之際!”
01
太上皇顧不得尊貴的身份,跪在我面前連連磕頭。
“清晏,求你看在過往的情分上,再給景徹一個機會吧!”
拖著血流不止的身子,我流著淚搖頭。
“沒有了,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蕭景徹拿刀逼近我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告訴他,我腹中的胎兒是王朝氣運所系。
一旦身死,整個蕭氏王朝都要覆滅。
可他身后的宋清漪哭得梨花帶雨。
“景徹哥哥,姐姐當(dāng)初奪我鳳女的身份,今日又妖言惑眾?!?/p>
“等她肚子里的孽種生下來,王朝才是真正的大難臨頭!”
只憑這一句話,蕭景徹便不再猶豫。
他親手拿著刀,將我肚子里七個月大的孩子刨了出來。
思緒回籠,太上皇又哀求說:
“清晏,此事都是景徹一人所為,我這就下旨,廢除他的帝位?!?/p>
“求你開恩,不要累及大離?。 ?/p>
孩子的身體已經(jīng)冰涼,我強撐著最后的力氣說:
“來不及了?!?/p>
“自我有孕之日起,王朝的氣運就已經(jīng)與我肚中孩兒命運相關(guān)。”
“是蕭景徹親手,將蕭氏江山的未來徹底斬斷?!?/p>
太上皇還想說什么,門外突然響起蕭景徹身邊暗衛(wèi)的聲音。
“娘娘,皇上和宋小姐已經(jīng)就寢,特吩咐您過去送水。”
“皇上還說,那個孽種您還是趁早埋了,省的留在他面前礙他的眼?!?/p>
即便知道孩子已死,聽不到這樣絕情的話。
可我還是顫抖著手,捂住孩子的耳朵。
太上皇把頭磕在地上,磕的血肉模糊。
“孽障!孽障啊!清晏,景徹做出這樣的蠢事,我自知無顏再面對你。”
“可大離的百姓是無辜的!求你看在黎民百姓的面上,再救大離一次!”
“我會命人為你和孩子修建金身,享天下人的香火!”
我后退半步,滿心盡是苦澀。
如果可以,我也想為天下百姓再出一份力。
可自我及笄,有了前世鳳凰的記憶,我就知道蕭氏王朝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
是我違背天道,強行與蕭景徹有孕,只為腹中龍子能為蕭氏再延續(xù)五百年氣運。
如今孩子已死,不管任誰來,蕭氏王朝都注定滅亡。
我壓下眼底的淚水,顫抖著手扶起地上的太上皇。
“太上皇,我已庇護蕭家二十年整,也屢次救蕭景徹生命于旦夕?!?/p>
“如今龍子已死,我也無心留戀世間?!?/p>
“王朝往后的命運,你早做準(zhǔn)備吧!”
02
見我遲遲沒有回去,蕭景徹又派了幾名侍衛(wèi)把我抓回了鳳陽宮。
偌大的宮殿,到處散落著撕碎的女人衣服。
蕭景徹坐在高位上,香肩半露的宋清漪親昵地倚在他身邊。
“宋清晏,朕已經(jīng)念及舊情,饒你一命!”
“可你賊心不死,還敢去找父皇告狀?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一只茶盞裹著勁風(fēng),直直朝我砸來。
額頭頓時流出鮮血,滴落在腳邊柔軟的毯子上。
因為知道我怕冷,兩年前,蕭景徹不顧安危,執(zhí)意爬上雪山獵來雪狐,為我制成這塊毯子。
他那時滿身是傷,抱著我說:
“阿晏,我會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你。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傷你,讓你受委屈。”
可如今,他卻成了傷我最深的人。
我定定地看著他,沒有動作,也沒有絲毫解釋。
因為不論我說什么,蕭景徹都不會相信。
就像我說我是真正的鳳女,他卻僅憑宋清漪一句話,便認(rèn)定我是冒牌貨。
我說是我救了他無數(shù)次,他又譏諷我鬼話連篇,胡言亂語。
他已經(jīng)被宋清漪迷了心竅,在他心里,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聽聞蕭景徹這樣說,宋清漪眼中劃過些許得意。
目光轉(zhuǎn)向我懷里的孩子時,她突然一臉擔(dān)憂地抓住蕭景徹的袖子。
“景徹哥哥,姐姐的孩子怨氣實在太大,如果不做處理,怕是依舊會影響王朝的氣運。”
我心頭猛地一沉,指尖因用力而掐進掌心。她這話分明是顛倒黑白——
我的孩子是上天賜給蕭氏的祥瑞,縱使被親生父親殺死,他也并無任何怨恨。
又怎么會像宋清漪所說,怨氣太大?
下一刻,只聽宋清漪又說:
“為今之計,只有堆砌桃木,引來天火焚燒這份怨氣。這樣,才能保住蕭氏的半壁江山。”
我臉色一白,下意識抱緊了孩子。
“蕭景徹,不可!孩子如今的魂靈還束縛在身體里,你真這樣做,是要讓他挫骨揚灰,永不超生!”
鳳凰一族雖涅槃重生,可孩子畢竟是人形化身,毫無靈力。
靈魂一旦消失,就算是我恢復(fù)真身,也救不了他。
蕭景徹看著渾身是血的我,眼底劃過一抹遲疑。
可宋清漪猛地跪在他面前。
“景徹哥哥,我身為鳳女,所有言行都只是為了延長王朝氣數(shù)。”
“你若此刻于心不忍,到時王朝覆滅,你難道想做大離最后一代君王嗎?”
蕭景徹瞳孔一震,他的視線在我和宋清漪身上輾轉(zhuǎn)。
最終冷下眼,小心扶起宋清漪。
“來人!即刻取來桃木枝,將這妖孽,就地焚燒!”
孩子被侍衛(wèi)從手中搶走,我拼死掙扎,卻只奪回裹在孩子身上的襁褓。
身下的鮮血汩汩流出,我十指抓著地面,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大火吞并。
最后化作一小抔骨灰,被風(fēng)吹散。
“宋清晏,你冒充鳳女,又阻止朕誅殺邪祟,如果不是有清漪在,你差點釀成大錯!”
“就罰你去冷宮反省,沒有朕的命令,不可踏出半步!”
蕭景徹一聲令下,周圍的侍衛(wèi)立馬就要將我往殿外拖。
我卻突然仰天大笑,滿聲譏諷,笑出了眼淚。
我天眼已開,除了我,沒人能看到蕭氏王朝本就寥寥無幾的氣運,現(xiàn)在更是微可見底。
不消三個時辰,蕭氏江山便會土崩瓦解,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蕭景徹掐著我的脖子,目光冰冷。
“宋清晏,你笑什么?”
我對上他的視線,唇角勾起。
“蕭景徹,我笑你聰明一世,如今卻要等著親手給整個王朝收尸!”
03
“啪”的一聲,蕭景徹一巴掌狠狠打在我臉上。
虛弱的身體不堪重負(fù),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蕭景徹看著茍延殘喘的我,眼中劃過一抹疼惜,可又很快冷下臉。
“宋清晏,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zhàn)朕的底線,是真覺得朕不會殺了你嗎!”
我嗤笑一聲,鮮血順著嘴角流出。
“蕭景徹,你認(rèn)識我到現(xiàn)在,何時見過我怕死?”
六年前,蕭景徹主動請纓,鎮(zhèn)守邊關(guān)。
他身中敵軍毒箭時,是我主動服毒,以身試藥,才將他從鬼門關(guān)救回來。
醒來后他抱著我,淚水浸濕了我肩膀的衣服。
“阿晏,我不要你為我以身犯險,我只要你活著,平平安安地活著。”
可如今只過六載,這些誓言他早已忘到了腦后。
許是這番話驚動了蕭景徹遺忘的記憶,他眼底閃過一抹動容。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我,擦掉我嘴角的鮮血。
“阿晏,朕是皇帝,朕可以不在乎你是否是鳳女,可你肚子里懷的是妖孽,朕要為百姓、為江山社稷著想!”
蕭景徹求娶我時,我還沒過及笄禮,鳳女的身份還沒彰顯。
太上皇讓他再等等,等確定鳳女究竟是誰后再做決定。
可蕭景徹說自己等不了,他說:
“就算阿晏不是鳳女,我也要娶她!我愛的,自始至終都是她這個人!”
可現(xiàn)在,他為了鳳女身份,寵幸宋清漪成了身不由己。
殺死我的孩子是為江山著想。
想起這些,我連譏諷都提不起力氣。
可我的沉默落在蕭景徹眼中,成了對他的挑釁。
他變了臉色,捏著我下巴的力道,幾乎要把我骨頭捏碎。
“宋清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清漪適時湊上來,一抹魔氣從她眼底一閃而過。
她委屈似的擦擦眼淚。
“景徹哥哥,鳳女的身份至高無上,姐姐舍不得也實屬正常?!?/p>
“我們鳳凰一族的第二節(jié)脊骨是天生的神骨,既然姐姐堅稱她才是鳳女,不如就將她的第二節(jié)骨頭挖出來看看,也省的她再冒充我的身份。”
蕭景徹死死盯著我,臉色鐵青。
好半晌,他從牙關(guān)里擠出幾個字。
“傳太醫(yī),給朕把皇后的骨頭,挖出來!”
04
話音落下,我被侍衛(wèi)按在地上。
衣服被刀劃開,太醫(yī)粗糲的手在我背上一寸寸撫摸過去,刀尖對準(zhǔn)我的第二節(jié)脊骨。
被剖腹挖子后我之所以還沒有死,全靠我的神骨支撐。
如今神骨也要被剜去,我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
可我依舊沒有求饒,蕭景徹一旦殺死我,就要承擔(dān)弒神的罪責(zé)。
“宋清晏,你現(xiàn)在跟朕服個軟,朕馬上命人放了你!”
我閉上雙眼,不再去看他猩紅的雙眼。
蕭景徹臉上掀起滔天的憤怒,他咬牙切齒:
“好好好!這都是你自找的!太醫(yī),動手!”
刀尖刺進我的皮膚,鮮血瞬間染紅了后背。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蕭景徹薄唇緊抿。
他看著臉色一寸寸蒼白下去的我,終于一腳踹開太醫(yī),掐著我的脖子:
“宋清晏,朕都不在意你鳳女的身份了,你為何還要這么逼朕?”
我睜大眼睛,看清蕭景徹眼底的恐慌,卻是問了一個不相關(guān)的問題。
“蕭景徹,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嗎?”
他一怔,視線依舊死死地盯著我。
六年前,蕭景徹跪在御書房前七天七夜,終于求來一封迎娶我的圣旨。
他膝蓋流出的鮮血滲進石階的縫隙。
如今石階的血跡還在,人卻早就走遠(yuǎn)了。
回憶至此,我咧唇一下,淡淡開口:
“我最后悔的,是信了你的真心?!?/p>
話落,我望著蕭景徹驟然失色的臉,喉間吐出最后一口血沫,意識開始渙散。
蕭景徹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下意識伸手去捂我滲血的嘴角,卻被噴涌而出的血染紅了指尖。
“宋清晏!只是讓你出了點血,又沒剜出骨頭!怎么會這么嚴(yán)重?你休想騙朕,趕緊起來!”
他眼底發(fā)紅,看似強硬的語氣里卻帶了顯而易見的慌亂。
宋清漪想要上前,太上皇卻拄著拐杖走進大殿。
一炷香前,他還在宗祠跪拜。
供奉百年的先祖牌位卻突然齊齊震顫,轟然墜地摔作齏粉。
他深知一定是我出了事情,匆匆趕來果然看到我倒在蕭景徹懷里奄奄一息的樣子。
太上皇頓時癱軟在地,口中喃喃自語“完了,大離要完了......”
他痛心疾首地看著蕭景徹:“孽障,孽障?。 ?/p>
“清晏是鳳凰轉(zhuǎn)世,你害死了她,不說大離,就是我們,也會遭天譴的!”
事已至此,蕭景徹仍不相信這樣的說辭。
他心中怒火驟起,手指從我氣息微弱的鼻尖撤開。
“夠了父皇!清漪才是真正的鳳女,宋清晏就是個騙子!”
“什么遭天譴?朕偏就不信!有本事就降一個天劫,給朕看看??!
話音剛落,三個時辰已至,天空驟然烏云密布,狂風(fēng)呼嘯。
冥冥之中,我只覺一道幽長如鐘鳴的聲音在識海響起:
“鳳凰清晏,情劫已渡,準(zhǔn)涅槃歸神!”
聲音散去,一道赤雷轟然劈中鳳陽宮飛檐,火光沖天而起。
熊熊烈火中,我在蕭景徹震驚的視線里,化身一只身披萬丈霞光的鳳凰,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