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我的意識像墜入無底深淵,晃晃悠悠沉進(jìn)了夢里。
夢里是褚鶴跟我表白的那天。
那時他還不是如今在商場上長袖善舞的褚總,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襯衫,單膝跪在梧桐樹下,那雙黑亮的眼睛里,仿佛只盛得下我一個人。
他手里捧著一束藍(lán)風(fēng)鈴,遞到我面前時手都在抖,“允禾,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孟我張了張嘴,喉間像堵著團(tuán)棉花,還沒來得及應(yīng)聲,胳膊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有冰涼的液體正順著血管往里推。
半夢半醒間,好像聽見了褚鶴的聲音,含混不清的:“別...... 去隔壁......”
我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掀不開。
阮知知的聲音緊跟著鉆進(jìn)來,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怕什么?剛給她打了麻醉,醒不了的?!?/p>
話音落,病房里響起黏膩的、令人耳熱的糾纏聲。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他們竟然...... 竟然在我的病房里,當(dāng)著我的面......
褚鶴的喘息聲越來越近,帶著他慣有的氣息,可此刻聽來只剩惡心。
“知知,你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阮知知的嬌笑像針,一下下扎進(jìn)我混沌的意識里。
麻醉藥在血管里蔓延,意識越來越沉,可那兩人的聲音卻像生了根,死死釘在我腦子里,越來越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地睜開眼,天花板白得刺眼。
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那股腥甜又曖昧的氣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我掙扎著撲到床邊,對著垃圾桶劇烈地干嘔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才甘心。
“允禾?”褚鶴推門進(jìn)來,看見我這副模樣,連忙上前想拍我的背,“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馬上叫醫(yī)生......”
“別碰我!”
我猛地?fù)]開他的手,“我嫌惡心?!?/p>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像是沒料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艱澀地開口:“允禾,你還在怪我?”
“可我也是沒辦法啊。你打了知知,她要是賭氣不肯捐骨髓了怎么辦?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出事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這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只覺得荒謬。
我其實(shí)早就問過醫(yī)生了。
骨髓庫的匹配從來不是只有一個人,排在前面的志愿者不愿意,醫(yī)院會順著名單往下聯(lián)系。
他明明可以不用答應(yīng)阮知知那些無理的要求,可他還是答應(yīng)了。
嘴上說著為了救我,其實(shí)他的心早就偏離了軌道吧?
不過是在等一個能讓他 “順理成章” 出軌的理由。
現(xiàn)在呢?
我被搶了最重要的東西,被踩著手折磨,連病房都成了他們茍合的地方,到頭來還要被褚鶴拿 “救命恩人” 當(dāng)幌子道德綁架。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能捐骨髓的,其實(shí)不止阮知知一個人,對吧?”
我的聲音很平靜,“你到底是想救我,還是舍不得阮知知?”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某個開關(guān),他的瞳孔猛地一縮,緊接著臉上掠過一絲惱羞成怒,音量都拔高了些:
“允禾,你什么意思?你懷疑我?”
“你生病以后,我哪次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你受一點(diǎn)委屈。為了你,我忍辱負(fù)重,拿自己的清白去換你一條命......”
“你竟然......竟然懷疑我,簡直是不可理喻!”
我扯了扯嘴角。
忍辱負(fù)重?
他怕是早就樂在其中了吧。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荒蕪。
明明是他做錯了事,卻偏要把所有錯都扣到我頭上。
多說一句都覺得累。
我重新躺回床上,背對著他,“我累了,你走吧。”
病房里安靜了一瞬。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允禾,我知道你病著心情不好,可我和知知真的沒什么,你別胡思亂想?!?/p>
“你好好休息,我...... 我回頭再來看你?!?/p>
腳步聲遠(yuǎn)去,門被輕輕帶上。
直到病房里徹底只剩自己的呼吸聲,我僵直的身體才驟然松懈下來??酀瓘纳嗉饴拥胶韲?,又沉進(jìn)心底。
我孟允禾,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等這場手術(shù)結(jié)束,我再也不想看見褚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