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符裹著誅仙臺的風(fēng)夜,濃得像潑翻的千年墨錠,沉甸甸地壓在破廟頭頂。
雨點(diǎn)砸在殘破的瓦片上,噼啪炸響,活似陰司判官不耐煩地敲著更漏,催著我的時辰。
風(fēng)從墻縫里死命擠進(jìn)來,嗚咽盤旋,裹挾著陳年腐朽的濕冷,刀子似的往我骨頭縫里剮。疼!
指尖死死抵住石板邊緣的糙礪,用力,再用力。皮開肉綻的銳痛是此刻唯一的錨點(diǎn),
證明這副軀殼還囚著我。一滴,又一滴。粘稠的、帶著不祥暗金色的血珠,從豁口處滲出,
砸在冰冷石面,像垂死的活物般蠕動、延展,勾勒著繁復(fù)而詭譎的符文。每一筆落下,
都像有根無形的管子插進(jìn)骨髓里猛力一抽,抽走的不僅是血,更是活氣。眼前金星亂迸,
冷汗早已浸透單薄的里衣,冰貼著皮肉。篝火茍延殘喘的火苗猛地一跳,
昏黃的光短暫地舔過我的左臂——肩頭往下,那該死的透明感又無聲地蔓延了寸許。
像被水泡得發(fā)脹、褪了色的畫皮,薄脆得能透見底下空洞的虛無,月光仿佛都能直接穿過去,
照見地上的蟲蟻。 誅仙臺的烙印,逃離的代價(jià)。這詛咒正用最殘忍的方式,
將我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這世間“拭去”。“娘…” 草堆里傳來阿璃帶著睡意和不安的嘟囔,
小貓似的,撓在我緊繃的心弦上。指尖懸著的那滴血珠猛地一顫,差點(diǎn)墜落。
心口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悶得喘不過氣。手忙腳亂地撕下里襟還算干凈的布條,
胡亂纏緊流血的手指,又慌忙將破舊的衣袖狠狠往下扯,
恨不得將那截刺目的“非存在”徹底裹藏起來。轉(zhuǎn)身時,臉上肌肉僵硬地扯動,
堆出一個安撫的笑,盡管五臟六腑都像被反噬的余力擰成了麻花,絞痛陣陣襲來。“阿璃乖,
娘在呢。天還…還黑著,再瞇會兒?!?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礫在破鑼上摩擦。
小東西卻沒睡,赤著腳丫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噠噠地跑過來。小臉上睡意未消,
卻盛滿了純粹的擔(dān)憂。溫?zé)岬男∈謳е⑼赜械娜彳?,徑直伸向我胡亂纏裹的手指:“娘,
手手疼嗎?阿璃給呼呼…” 那氣息溫?zé)幔瑤е滔?,卻讓我如遭蛇噬?!皠e碰!
” 喉嚨里滾出一聲短促凄厲的厲喝,身體先于意識猛地向后一縮,
帶得殘破的衣袖呼啦作響!尖利的聲音在死寂的破廟里炸開,撞在四壁嗡嗡回響。
阿璃嚇得渾身劇顫,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驚惶的水汽,小手僵在半空,微微蜷縮著,
像受驚的雀兒收攏了翅膀。 頭頂那撮總不安分的呆毛,也跟著可憐兮兮地耷拉下去,
瑟瑟發(fā)抖。心,像被那根無形的針,狠狠扎穿后又?jǐn)Q了一圈。
一股帶著鐵銹味的血?dú)庵睕_喉頭,又被我死死咽下。深深吸進(jìn)一口混著霉味和血腥的空氣,
強(qiáng)行壓住翻騰的恐慌和喉間的腥甜。 我蹲下身,膝蓋砸在冰冷的碎草堆里也渾然不覺,
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額前細(xì)軟的碎發(fā),
小心翼翼地避開那撮敏感的呆毛。聲音放得又低又緩,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阿璃不怕,
娘不疼?!?手臂環(huán)過她小小的、溫軟的身體,將她緊緊摟進(jìn)懷里,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fā)頂,
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界的一切魑魅魍魎。 “是娘不好,嚇著我的阿璃了…”她癟著嘴,
委屈巴巴地鉆進(jìn)我懷里,小手習(xí)慣性地揪住我胸前的衣襟。就在那小小的手指隔著薄薄衣料,
無意中觸碰到我胸前一塊早已干涸凝固的深褐色血漬時——“啊——!?。?/p>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猛地撕裂風(fēng)雨!阿璃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劇烈地抽搐起來,
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她頭頂那撮呆毛,瞬間變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迸射出刺目的、不祥的猩紅光芒!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和劇痛,
瞳孔放大,倒映著搖曳的火光,卻仿佛看到了地獄!“眼睛!好多針!扎阿璃的眼睛!好痛!
娘!好痛啊——!” 她瘋狂揮舞小手想捂住眼睛,小臉痛苦扭曲,淚水和冷汗?jié)L滾而下。
共情耳!被動觸發(fā)了! 而且第一次觸發(fā),就直指我最深的噩夢——誅仙臺!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我的心臟!我死死抱住劇烈掙扎的女兒,
青筋暴起的手臂因用力而顫抖,那截透明的左臂在火光下脆弱得仿佛隨時崩散。就在這時!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極其熟悉又讓我毛骨悚然的恐怖威壓從天而降!是霜寂!是他!
他找來了!來不及思考!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我猛地將昏厥過去的阿璃往草堆深處一推,自己像撲火的飛蛾,
決絕地?fù)湎虻厣夏菈K剛剛完成、血跡未干的血符石板!受傷的指尖,
狠狠按在符文最核心的陣眼!“以我血軀,為界!封!”嗡——!
石板上的血色符文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暗紅光芒!帶著鐵銹般的絕望,
瞬間形成一個倒扣的碗狀光罩,將破廟牢牢籠罩!轟?。。∫坏罋鞙绲氐挠乃{(lán)劍光,
撕裂夜空,狠狠撞在暗紅光罩上!刺耳的摩擦聲如同鈍刀切割生鐵!紅光劇烈閃爍,
明滅不定!我按在石板上的指尖,鮮血汩汩涌出,被符文貪婪吞噬!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
喉嚨涌上濃重的腥甜!左臂的透明感如同瘟疫,瞬間噬咬到肩膀!
冰冷刺骨的虛無感幾乎將我吞噬!但,那搖搖欲墜的血色光罩,竟硬生生扛住了!
幽藍(lán)劍光不甘地扭曲咆哮,最終在一聲尖嘯中,被狠狠反彈了回去!
九天之上的反噬順著無形的聯(lián)系轟然傳來!我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在冰冷的石板上!
身體軟倒的瞬間,我似乎聽到一聲極其細(xì)微的、玉佩碎裂的輕響。玄霄…你起疑了嗎?
此地…絕不能留!2 劍瘋病愛喝糯米血破廟的夜雨終于歇了,留下滿地泥濘和刺骨的濕冷。
晨曦透過殘破的窗欞,照在我臉上,大概慘白得像鬼。阿璃蜷縮在我懷里,昏睡著,
眉頭緊鎖,眼睫上還掛著淚珠,頭頂那撮呆毛偶爾抽搐一下,像在承受昨夜風(fēng)暴的余波。
左臂的透明界限,又向上蔓延了一指寬。冰冷的虛無感噬咬到手肘。每一次動用血符,
都在加速我的“消失”。更讓我心沉如墜的是——昨夜那玉佩碎裂的細(xì)微聲響。他…起疑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我。逃!必須立刻帶著阿璃逃!凡間茫茫,只要阿璃的血脈不醒,
總能找到一處容身的角落!“唔…娘?” 阿璃迷迷糊糊睜開眼,
大眼里還殘留著驚懼過后的茫然。我壓下翻涌的氣血,擠出笑:“阿璃醒了?還疼嗎?
” 聲音嘶啞得厲害。她搖搖頭,小手摸摸眼睛,又看看我纏布的手指,
困惑嘟囔:“阿璃不疼了…可是娘,昨晚有好多針…還有好大的光…”“是阿璃做噩夢了。
” 我斬釘截鐵地打斷,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什么都沒有。來,收拾東西,
我們換個地方住。”掙扎著想站起來,身體卻虛軟得晃了一下,眼前發(fā)黑。
昨夜的反噬太重了。幾日后。青陽城,城西最破敗的客棧后院。
我用最后一點(diǎn)碎銀租下這間潮濕陰暗的小屋。安頓好疲憊的阿璃,
強(qiáng)撐著身體準(zhǔn)備出門買點(diǎn)食物和藥材,更要打探更安全的去處。我蹲下身,
雙手捧著她的小臉,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凝重:“阿璃乖,就在屋里等娘,誰來都不要開門,
記住娘的話了嗎?”她抱著破舊的布偶,用力點(diǎn)頭:“阿璃記?。〉饶锘貋?!
”看著她信賴的眼神,不安像藤蔓纏繞心臟。我轉(zhuǎn)身出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剛走出客棧不遠(yuǎn),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冰冷強(qiáng)大、熟悉到讓我靈魂顫栗的仙力波動,
如同無形的海嘯,轟然席卷而來!方向——城中心!玄霄!他來了!他真的找來了!
手里的藥包“啪嗒”一聲掉在泥水里。我臉色瞬間慘白,左臂被粗布包裹的地方,
那冰冷的透明感如同毒蛇,瞬間噬咬到肩膀!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
逃!立刻帶著阿璃逃!我甚至顧不上撿藥,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客棧后院那間小屋,
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恐懼像鞭子抽打著我的背脊。阿璃!我的阿璃!千萬別出事!
3 斷臂埋進(jìn)桃花汛客棧后院那扇破木門,被我肩膀狠狠撞開!
潮濕的霉味混著我喉間的血腥氣。屋內(nèi)空空蕩蕩,只有阿璃的破布偶孤零零躺在地上。
“阿璃——!”凄厲的呼喊撕裂死寂??謶值谋殿^澆下,四肢百骸瞬間凍僵。晚了一步!
心臟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攥碎!窒息般的絕望讓我眼前發(fā)黑,幾乎栽倒。
城中心那股冰冷強(qiáng)大的仙力波動,像跗骨之蛆!玄霄!他帶走了阿璃!六百年的躲藏,
一朝化為烏有!他會發(fā)現(xiàn)阿璃的秘密!那些豺狼會聞風(fēng)而至!不!絕不能讓阿璃落入仙門!
尤其是修無情道的玄霄!在他眼里,阿璃或許只是…一件工具!
這個念頭像淬毒的匕首扎進(jìn)心窩。我猛地轉(zhuǎn)身,不顧掉落泥污的藥包,像被逼入絕境的母獸,
拖著瀕死的身體,朝著仙力源頭——城中心那片剛經(jīng)歷浩劫的廣場——瘋狂沖去!
內(nèi)腑的裂傷在狂奔中撕扯,左臂的虛無感蔓延至肩胛骨,但我感覺不到痛,
只有燒灼靈魂的恐懼!阿璃!等娘!娘來帶你走!青云仙宗別院。當(dāng)我撞開大門,
看到的景象讓我血液瞬間凍結(jié)!阿璃蜷縮在地上,小小的身體痛苦地痙攣,
頭頂那撮呆毛爆發(fā)出刺目的、妖異的血紅!她死死抱著頭尖叫:“紅!紅的!衣服!
雪里面有紅衣服!好高…好高掉下去!娘——??!” 誅仙臺!
她共情到了誅仙臺的記憶碎片!而那個引發(fā)這一切的源頭——玄霄,正捂著額頭,
冰封的臉上罕見地出現(xiàn)一絲茫然和痛苦,周身冰藍(lán)仙力失控暴走,地面凝結(jié)出尖銳的冰刺!
霜寂劍在他身側(cè)不安地低鳴!終極的恐懼如同深淵巨口,將我徹底吞噬!沒有退路了!
只有最決絕的切割!用我的血,我的骨,我僅剩的一切,筑起最后一道隔絕仙凡的壁壘!
哪怕…代價(jià)是我的命!目光猛地鎖定庭院中一株在冰寒下依舊頑強(qiáng)吐露花苞的桃樹。
那稚嫩的粉色,脆弱得像一個易碎的夢。我像一道燃燒殆盡的流星,撲向桃樹!
撞開阻攔的弟子,被劍氣劃傷也渾然不覺!抓住一根斜逸的桃枝!用那脆弱透明的左臂!
“咔嚓!” 脆響刺耳!我硬生生掰斷了小兒臂粗的樹枝!握著斷枝,
粗糙樹皮硌著透明的掌心。我猛地轉(zhuǎn)身,背靠桃樹,
面對著院內(nèi)所有驚駭?shù)哪抗狻绕涫切瞿请p從劇痛茫然中抬起、驚疑不定的冰眸!
我的目光死死鎖住驚恐萬狀的阿璃,嘶啞的聲音穿透靈魂:“阿璃!看好了!”話音未落!
在所有人反應(yīng)不及的瞬間!我將手中尖銳的桃枝斷口,狠狠刺向自己尚且完好的右肩!然后,
帶著自毀的瘋狂,向下、向內(nèi)、狠狠一拉!噗嗤——!血肉撕裂的悶響!
清晰得令我頭皮炸裂!暗金色的血液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噴濺!染紅半邊身體,染紅桃枝,
更如同凄厲的潑墨,狠狠噴灑在身后的桃樹樹干上!右臂!自肩膀處,
被粗糙的桃枝硬生生撕裂下來!“呃啊——!” 不似人聲的慘嚎沖出喉嚨!身體劇晃,
僅靠左腿支撐。斷臂處鮮血如泉涌,腳下瞬間匯成血泊。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意識模糊,
唯有守護(hù)的執(zhí)念如同不滅的火焰!我將那截還帶著體溫、兀自抽搐的斷臂,連同染血的桃枝,
狠狠塞進(jìn)桃樹裸露的根系與泥土之間!“此身為界!” 我猛地抬頭,臉上血污和冷汗交織,
眼神亮得駭人,如同燃燒的星辰,帶著毀天滅地的瘋狂,死死鎖定玄霄!
嘶吼聲如同地獄的詛咒:“過界者——誅!”轟!無形的、帶著血腥和毀滅氣息的屏障,
以染血的桃樹為中心,轟然張開!瞬間切斷了所有!將我和阿璃,
與玄霄、與整個冰冷的仙界,徹底隔絕!玄霄瞳孔驟縮!他向前一步。嗡!屏障劇烈波動!
一股源自血脈的、灼燒靈魂的毀滅力量反噬而來!“娘——?。?!
” 阿璃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屏障。我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斷臂處還在流血,
身體的透明正從胸口向上,迅速蔓延至脖頸。我看著屏障外哭到窒息的阿璃,
沾滿血污的臉上,艱難地、扭曲地?cái)D出一個安撫的笑,
游絲:“乖…等它…開花…娘…就回來…”目光掃過那株樹干染血、根系埋著我斷臂的桃樹。
花苞在血腥氣中顫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盡的燭火,徹底黯淡下去。
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和冰冷。4 糖丸裹著六百年的疤黑暗。冰冷。無邊無際的下沉。
身體像破敗的棉絮,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左臂的虛無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全身都在被一種冰冷的力量緩慢地“擦除”。胸口很悶,像壓著巨石,
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娘…娘你醒醒…娘…”細(xì)微的、帶著無盡恐懼和絕望的哭喊聲,像一根針,
刺破沉沉的黑暗,扎進(jìn)我混沌的意識里。阿璃…是我的阿璃…我用盡殘存的力氣,
掙扎著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像隔著一層血霧。首先映入眼簾的,
是頭頂那層無形的、帶著鐵銹血腥氣的屏障。它還在,微微波動著,像一道絕望的傷口。
屏障外,是玄霄。他站在那里,如同亙古不化的冰山,那雙冰封的眼眸穿透屏障,
死死鎖在我身上。那目光里…除了審視,似乎還有一絲…陌生的滯澀?不,一定是錯覺。
無情道下,怎會有情緒?還有…玉蘅?她什么時候來的?一身月白仙裙,溫婉悲憫,
正隔著屏障,對阿璃說著什么。她臉上的憂色真切得令人作嘔。這個毒婦!她來做什么?!
我想警告阿璃,喉嚨卻像被砂石堵住,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
“可憐的孩子…” 玉蘅的聲音溫柔得滴水,“別怕,姨姨是來幫你們的。
” 她嘗試著伸出手,指尖一點(diǎn)翠綠光芒點(diǎn)向屏障。嗤…!刺耳的消融聲!
玉蘅指尖焦黑縮回。屏障內(nèi),阿璃被驚動,抬起哭腫的眼睛,茫然警惕地看著玉蘅。
“這封印太強(qiáng),姨姨暫時進(jìn)不去。” 玉蘅一臉“無奈心疼”,目光落在我身上,
聲音充滿誘導(dǎo),“你娘親傷得太重了,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痛很痛,對不對?
”“痛…” 阿璃的眼淚又涌出來,“娘…手沒了…臉…臉也要沒了…嗚…”“是啊,好痛。
” 玉蘅感同身受般點(diǎn)頭,聲音輕柔得催眠,“姨姨這里有特制的‘安神糖丸’,甜甜的,
吃了就能讓人忘記疼痛,好好睡一覺,身體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 她倒出一顆龍眼大小、金燦燦、散發(fā)著誘人甜香的“糖丸”。那香氣鉆入我模糊的意識,
竟讓我精神一振,連身體的劇痛和虛無感都似乎被麻痹了一絲。不對!這感覺…很詭異!
阿璃的眼睛瞬間亮了。忘記疼痛?讓娘好起來?甜甜的糖丸?
救母的急切瞬間填滿她的小腦袋?!罢妗娴哪茏屇锊煌磫??” 她帶著哭腔問。
“當(dāng)然是真的?!?玉蘅的笑容無懈可擊,托著糖丸遞近,“好孩子,拿著。帶給你娘,
讓她吃下去,她就不痛了,就能好好睡一覺了?!睅Ыo你娘…讓她吃下去…魔咒般的話!
阿璃所有的猶豫和警惕瞬間崩潰!只要能救娘!“給…給娘…” 她急得小臉通紅,
伸手卻無法觸及。就在這時,玉蘅“不小心”絆了一下,手中一杯清茶“嘩啦”傾翻!
溫?zé)岬牟杷糁琳?,潑在阿璃伸出的小手和衣袖上!“哎呀!抱歉孩子?/p>
” 玉蘅驚呼“歉意”,急切地隔著屏障布料去擦拭阿璃濕漉漉的袖口和小手。她的手指,
看似無意地、重重地按在阿璃手臂上!嗡!阿璃頭頂呆毛猛地挺直!藍(lán)紅交織,瘋狂閃爍!
“?。 ?阿璃短促驚叫,“姨姨的手…在哭?” 她失神呢喃,小臉困惑恐懼,
“糖…糖好香…可是…好可怕…”玉蘅動作猛地一僵!臉上的笑凝固了一瞬!她感覺到了?!
驚駭?shù)臍⒁獗凰杆賶合?。“傻孩子,說什么胡話?” 玉蘅重新堆起委屈的笑,
“姨姨的手好好的。糖丸是甜的,是救你娘的藥,怎么會可怕呢?快拿著吧,救你娘要緊啊!
” 甜香更濃,帶著蠱惑。屏障內(nèi),阿璃頭頂藍(lán)紅呆毛劇烈閃爍,小臉掙扎。
姨姨的手在“哭”…很痛很痛…可是糖丸能救娘?
娘快要沒了…巨大的恐懼和救母的執(zhí)念壓倒了預(yù)警。阿璃猛地伸手!這一次,
屏障竟沒有阻攔!她的小手穿過波光,緊緊抓住了那顆金燦燦的糖丸!“謝謝…謝謝姨姨!
” 阿璃轉(zhuǎn)身撲向我!玉蘅眼底深處,毒蛇般的冰冷和狂喜不再掩飾。屏障內(nèi)。“娘!娘!
有藥了!吃了就不痛了!” 阿璃跪在我身邊,小手顫抖著掰開我冰冷發(fā)青的嘴唇。
死亡的灰敗氣息籠罩著我,透明已至下巴。“娘!你別化風(fēng)!阿璃聽話!阿璃把爹找來了!
吃了藥就不化風(fēng)了??!” 她哭喊著,將糖丸塞進(jìn)我口中!糖丸入口即化!
一道溫潤卻霸道無比的金色暖流,瞬間沖入我殘破的軀殼!轟——!沉寂的火山在體內(nèi)爆發(fā)!
微弱的心跳如戰(zhàn)鼓狂擂!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冰寒與灼熱交織的力量在經(jīng)脈血管中炸開!
沖垮所有平衡!“呃…嗬嗬…” 我的身體猛地弓起又砸回血泊!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瞳孔里沒有神采,只有一片駭人的、燃燒的熔金!嗤嗤嗤——!斷臂處猙獰的創(chuàng)口,
無數(shù)細(xì)密的血晶混合著暗金血液,如同沸騰的巖漿,瘋狂噴濺凝結(jié)!瞬間覆蓋體表!
一股精純、古老、帶著毀滅性誘惑的純陰氣息,如同掙脫牢籠的巨獸,
從我體內(nèi)毫無保留地、狂暴地沖天而起!嗡——!血色屏障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哀鳴,劇烈波動,
光芒黯淡!我體表凝結(jié)的血晶,
將清冷月光折射、匯聚成一道通天徹地的、巨大無比的——冰晶光柱!光柱撕裂夜幕,
將“純陰血脈覺醒”的信號,狂暴地射向九天仙域!整個庭院,一片妖異的冰藍(lán)!“娘——!
” 阿璃被狂暴氣浪掀飛,摔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我身上的恐怖變化,看著那道通天光柱,
小臉慘白如紙。她頭頂?shù)拇裘?,瞬間凝固如深紅血塊!屏障外,玄霄臉色劇變!
玉蘅一臉“極度震驚”和“慌亂”!而我,在那通天光柱中,身體痛苦痙攣。
透明化的速度在狂暴力量沖擊下,加速向上蔓延!死亡的灰敗與妖異金光在臉上交織。
殘存的意識在痛苦撕扯中沉浮,
只有一個念頭如同烙?。喊⒘А臁堋? 誅仙臺開著親子課屏障碎了。像脆弱的琉璃,
轟然炸裂!無形的碎片裹挾著血腥冰寒四散飛濺。束縛消失的瞬間,
體內(nèi)那股狂暴的純陰力量如同脫韁野馬,轟然席卷!覆蓋身體的詭異血晶鎧甲寸寸龜裂,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暗金色的血液混合著冰晶碎屑,從龜裂的縫隙和斷臂傷口中瘋狂噴涌!
那該死的透明詛咒在血脈覺醒的力量對沖下,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
下巴、嘴唇、鼻子…死亡的灰敗如同貪婪的潮水,迅速吞噬著我殘存的血色。
半邊臉透明如鬼魅,半邊臉覆蓋著血晶和灰敗,我感覺自己像一尊正在融化的、丑陋的蠟像。
唯有那雙燃燒著熔金的瞳孔,在無邊劇痛的間隙,偶爾能捕捉到一絲“云灼”的絕望清明。
“娘——!” 阿璃被氣浪再次掀飛,重重摔在地上。但她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fù)溥^來,
小小的手死死抓住我僅剩的、尚未完全透明的右手衣袖,
仿佛這樣就能抓住我即將消散的生命。那力道,勒得我殘存的皮肉生疼,
卻又帶著讓我心碎的依戀?!白摺⒘А摺?我破碎的喉嚨里擠出模糊的音節(jié),
熔金的瞳孔里是焚心的焦急。四面八方涌來的恐怖威壓,如同冰冷的絞索,正在收緊!
無數(shù)道貪婪、冰冷、充滿殺意的目光,穿透彌漫的血腥氣,釘死在我身上!“云灼!妖女!
當(dāng)誅!” 雷光繚繞的老者厲喝,巨大的雷矛凝聚!“純陰血脈!拿下她!
” “殘魂亦可煉藥!” 喧囂的貪婪如同群鴉聒噪!法術(shù)光芒在空中交織,
死亡的威壓如山岳壓下!混亂!殺機(jī)!貪婪!絕望!就在這片混亂的中心,
一道冰冷的銀白身影踏前一步,擋在了我和阿璃身前。是玄霄。
霜寂劍感應(yīng)到威脅和近在咫尺的純陰氣息,爆發(fā)出興奮兇戾的嗡鳴!幽藍(lán)劍身血紋狂閃,
恐怖的寒氣彌漫,瞬間凍僵了幾個靠近的仙門弟子!“滾?!?一個字,冰冷平靜,
卻凍結(jié)靈魂。霜寂劍斜指地面,幽藍(lán)冰層蔓延,劃出死亡界限。
那雙冰封的眼眸掃過空中眾人,只有絕對的威壓。喧囂為之一靜。玉蘅悄然退至人群邊緣,
眼底是毒蛇般的快意和算計(jì)??炝恕靶?!你身為準(zhǔn)神君,修無情道,竟包庇禍根?!
” 雷罰長老不甘怒吼。玄霄沒有回答。但我能感覺到,他持劍的手在微微震顫。
霜寂劍的嗡鳴越來越劇烈,血紋蠕動,一股狂暴嗜血的意念正瘋狂沖擊著他。
劍靈對我身上這狂暴純陰血的渴望,快壓過他的控制了!不能讓劍碰到我!
這念頭在我殘存的意識里閃過。就在這時!“師父!小心后面!
” 玉蘅“驚慌”的尖叫響起!玄霄心神被劍靈沖擊,下意識側(cè)身回眸。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分神剎那!“吼——!”霜寂劍發(fā)出徹底失控的兇戾咆哮!
血紋爆發(fā)出刺目紅光!它強(qiáng)行掙脫掌控,劍尖調(diào)轉(zhuǎn),帶著撕裂空間的速度和毀天滅地的兇威,
化作死亡的幽藍(lán)寒芒,直刺——我的心口!毀滅性的攫?。∷胍业难?!我的魂!
“不——!” 阿璃的尖叫撕心裂肺!她一直死死盯著那兇劍!就在玄霄側(cè)身的瞬間,
她看到了那爆發(fā)的兇光!看到了致命的劍尖!娘的身體已經(jīng)透明到了胸口!
這一劍下去…娘就真的…化風(fēng)了!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瞬間吞噬了她!
她頭頂?shù)难t呆毛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它想要血!阿璃的血比娘更多!更新鮮!“別殺娘!
用我的命換——!”稚嫩卻決絕到心碎的嘶喊!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速度,
如同撲火的飛蛾,從我身邊猛地彈起,用盡全身力氣,
朝著那道已經(jīng)刺到我胸前三寸的、散發(fā)著無盡兇戾與渴望的幽藍(lán)劍尖,狠狠撲了過去!
她將自己單薄的身體,義無反顧地?fù)踉诹宋疑砬?!心臟的位置,對準(zhǔn)了毀滅的劍芒!時間,
凝滯。血泊中,我熔金的瞳孔驟然收縮!殘存的意識發(fā)出無聲的、絕望的咆哮!阿璃!
空中的喧囂死寂。玉蘅的嘴角,勾起陰冷的弧度。玄霄回眸的視線,
捕捉到這讓他心神劇震的一幕!冰封萬載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掀起了驚濤駭浪!噗嗤!
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時間恢復(fù)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