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前那天,我主動去找周雨晴。
"姐姐,能借我條裙子嗎?"我故意用怯生生的語氣問。
周雨晴眼睛一亮:"當(dāng)然可以!"她拉開衣柜,"這件怎么樣?去年香奈兒走秀款。"
她拿出一條粉色連衣裙,領(lǐng)口鑲滿水鉆,閃得人眼暈。
"太...漂亮了。"我裝作受寵若驚,"但我穿會不會太夸張?"
"怎么會!"她熱情地說,"你皮膚白,穿粉色好看。"
我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盤——讓我穿得像個暴發(fā)戶,襯托她的優(yōu)雅得體。
"謝謝姐姐!"我接過裙子,"對了,姑媽喜歡什么話題啊?我想提前準(zhǔn)備下。"
周雨晴紅唇微揚:"姑媽最愛聊她在法國的見聞,特別是盧浮宮的藝術(shù)品。"她頓了頓,"不過那些專業(yè)知識,一時半會學(xué)不會的。"
"哦..."我低下頭,"那我盡量少說話。"
走出她房間,我差點沒忍住笑。周雨晴不知道,這兩天我熬夜看了十幾部盧浮宮紀(jì)錄片。
聚會當(dāng)天,我故意提前一小時起床,把周雨晴借我的裙子改成了災(zāi)難——裙擺剪短,腰部加了個夸張的蝴蝶結(jié)。照照鏡子,活像個廉價櫥窗模特。
周雨晴看到我時,眼睛瞪得溜圓:"你...你對裙子做了什么?"
"不好看嗎?"我轉(zhuǎn)了個圈,"我覺得這樣更時尚。"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隨你吧。"轉(zhuǎn)身走了,但我聽見她小聲嘀咕:"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親戚們陸續(xù)到了。周敏姑媽一身迪奧套裝,珍珠項鏈繞了三圈,活像個人形首飾架。
"這就是小元?"她上下打量我,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穿的什么亂七八糟的。"
周雨晴趕緊過來挽住姑媽的手臂:"姑媽別生氣,妹妹剛回來,還不懂這些。"
"不懂可以學(xué)??!"周敏轉(zhuǎn)向我,"你多大了?二十二?雨晴這個年紀(jì)都已經(jīng)在倫敦社交圈小有名氣了。"
我低下頭,用濃重的方言口音說:"俺...我以前在超市打工,沒出過國。"
滿堂寂靜。周雨晴嘴角抽搐,姑媽一臉震驚。
"建國怎么回事?"周敏對林雅琴說,"找回來也不好好教教?這帶出去多丟人!"
林雅琴臉色難看:"小元還在適應(yīng)..."
"適應(yīng)什么?骨子里的東西改不了!"周敏冷哼,"要我說,還是雨晴像周家人。"
周雨晴故作謙虛:"姑媽別這么說,妹妹也很努力了。"她轉(zhuǎn)向我,"對吧,妹妹?"
我眨眨眼:"姐,你昨天不是說姑媽最討厭沒教養(yǎng)的人嗎?還讓我今天少說話。"
周雨晴臉色刷地變了:"我什么時候說過?"
"就昨天啊。"我一臉無辜,"你還說姑媽勢利眼,只喜歡有錢人..."
"胡說八道!"周雨晴聲音尖利,完全沒了平日的溫柔,"姑媽,她撒謊!"
周敏臉色鐵青:"雨晴,你真這么說過?"
"我沒有!"周雨晴急得跺腳,"妹妹,你怎么能誣陷我?"
我低下頭,肩膀微微發(fā)抖——他們以為我在哭,其實我在憋笑。
"夠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所有人轉(zhuǎn)頭。周建國站在那里,臉色陰沉得可怕。不知他來了多久,聽了多少。
"建國,你來得正好。"周敏快步走過去,"你看看這個..."
"我都聽到了。"周建國冷冷地掃視全場,目光最后落在周雨晴身上,"雨晴,跟我到書房。"
周雨晴臉色慘白:"爸爸,不是那樣的..."
"現(xiàn)在。"周建國轉(zhuǎn)身就走。
周雨晴跟上去,經(jīng)過我身邊時,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你等著。"
聚會不歡而散。親戚們匆匆告辭,臨走時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晚飯只有我和林雅琴兩個人。周建國帶著周雨晴出門了,說是參加什么商會活動。
"你今天故意的。"林雅琴突然說。
我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
"我...我不明白。"
林雅琴放下碗,直視我的眼睛:"你穿成那樣,說話帶口音,都是故意的。"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該怎么回答。
出乎意料,她嘴角微微上揚:"挺聰明的。"
我瞪大眼睛。
"周家不需要傻白甜。"她站起身,"但下次,別拿親戚當(dāng)槍使。"
她轉(zhuǎn)身上樓,留下我一人坐在偌大的餐廳里,心跳如鼓。
晚上十一點,我聽見周雨晴回來了。她高跟鞋踩得震天響,砰地摔上房門??磥硎前び?xùn)了。
我躺在床上,第一次感到一絲勝利的喜悅。
第二天是周日。林雅琴一早就出門了,說是公司有事。周建國去打高爾夫,周雨晴約了閨蜜逛街——顯然是在躲我。
中午,劉伯問我吃什么。我看了看空蕩蕩的大房子,突然有個想法。
"劉伯,廚房我能用嗎?"
劉伯愣了一下:"小姐要做什么?"
"手搟面。"我卷起袖子,"我媽...我養(yǎng)母教我的。"
廚房大得離譜,設(shè)備全是進口貨。我找了半天才翻出面粉和搟面杖。
和面、揉面、醒面...熟悉的步驟讓我放松下來。在出租屋時,我常做面條。便宜,頂飽,還能解壓。
面團在手下漸漸變得光滑。我撒上面粉,開始搟面。力道要均勻,厚度要一致...養(yǎng)母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
"丫頭,搟面就像過日子,不能急,也不能太慢。"
我眨了眨突然發(fā)熱的眼睛,繼續(xù)搟著。
面皮越來越大,薄得能透光。我把它折疊起來,切成細(xì)條。抓起一把抖開,面條如銀絲般垂落。
燒水,下面,調(diào)湯。最后撒上一把蔥花,淋上熱油——滋啦一聲,香氣四溢。
"好香。"
我猛地回頭。林雅琴站在廚房門口,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一臉疲憊。
"媽...媽媽。"我結(jié)巴了,"您回來了。"
她走近,看著那碗面:"你還會這個?"
"嗯。"我遞過筷子,"要嘗嘗嗎?"
她猶豫了一下,接過筷子坐下。第一口下去,她眼睛微微睜大。
"好吃嗎?"我緊張地問。
"嗯。"她又吃了一口,"很勁道。"
我松了口氣,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我們面對面坐著,安靜地吃面。熱氣模糊了她的輪廓,看起來沒那么疏遠(yuǎn)了。
"跟誰學(xué)的?"她突然問。
"張阿姨...我養(yǎng)母。"我輕聲說,"她是北方人,做得一手好面食。"
林雅琴筷子頓了頓:"她...對你好嗎?"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我鼻子一酸:"好。雖然窮,但沒餓著我。"
林雅琴望著碗里的面,沉默了很久。
"明天,"她最后說,"我?guī)闳ベI幾件衣服。你那衣柜...不適合你。"
我抬頭,對上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堅冰似乎裂開了一條縫。
"好。"我小聲說。
晚上,我躺在床上回味這一天。第一次,我感覺到這個家有了一絲溫度。
周雨晴回來時已經(jīng)半夜。我聽見她躡手躡腳地經(jīng)過我房門,停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走。
第二天早餐時,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周建國對她態(tài)度明顯冷淡了不少,反而多看了我?guī)籽邸?/p>
"雅琴說今天帶小元去買衣服。"周建國對周雨晴說,"你也一起去,幫忙參考。"
周雨晴握緊叉子:"我今天約了明遠(yuǎn)..."
"推掉。"周建國語氣不容反駁,"姐妹多相處。"
周雨晴咬著嘴唇點頭,眼神陰郁。
林雅琴帶我去了幾家低調(diào)奢華的店鋪,和周雨晴常逛的閃亮品牌完全不同。她挑了幾件剪裁利落的連衣裙和西裝外套。
"試試。"她遞給我一件深藍色連衣裙。
我換上出來,林雅琴點點頭:"適合你。"
周雨晴在一旁假笑:"妹妹穿深色顯老氣,還是粉色..."
"她不是洋娃娃。"林雅琴打斷她,"周家的女兒需要氣質(zhì),不是花哨。"
周雨晴臉色一僵,不再說話。
買完衣服,林雅琴接到電話要回公司。她讓我和周雨晴自己回家。
"妹妹,"一離開林雅琴視線,周雨晴就變了臉,"別以為耍點小聰明就能贏。"
我假裝不懂:"姐姐在說什么?"
"少裝傻!"她壓低聲音,"昨天那出戲演得不錯???可惜,爸爸只是一時生氣。我當(dāng)了二十多年他女兒,你才來幾天?"
我停下腳步:"周雨晴,你知道我昨晚在想什么嗎?"
她挑眉。
"我在想,"我直視她的眼睛,"為什么醫(yī)院會抱錯孩子?周家這種人家,生孩子難道不是VIP病房,專人看護嗎?"
她瞳孔猛地收縮:"你...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我微笑,"就是好奇。"
她臉色變了幾變,最后擠出一個冷笑:"管好你自己吧。明遠(yuǎn)下周回國,我們會宣布訂婚。到時候,你就知道誰才是周家真正的女兒了。"
她甩頭就走,高跟鞋踩得咔咔響。
我站在原地,心跳加速。陳明遠(yuǎn)...周家的準(zhǔn)女婿。看來周雨晴在給自己鋪后路。
回到家,劉伯正在客廳插花。見我一人回來,他微微皺眉:"雨晴小姐呢?"
"自己走了。"我坐下,"劉伯,你在周家多久了?"
"三十一年。"他修剪著花枝,"從周先生創(chuàng)業(yè)開始。"
"那...周雨晴出生時你在嗎?"
剪刀停了一下:"在。"
"當(dāng)時...有什么異常嗎?"
劉伯慢慢放下剪刀:"小姐為什么問這個?"
我正想回答,突然看見他臉色發(fā)白,一只手捂住胸口,身體搖晃。
"劉伯!"我跳起來扶住他。
他呼吸急促,額頭冒出冷汗。我立刻讓他平躺,解開領(lǐng)口。
"藥...口袋..."他艱難地說。
我翻出他西裝內(nèi)袋的藥瓶,倒出一粒塞到他舌下。然后抓起手機叫救護車。
等待救護車時,我跪在地上握著劉伯的手。他臉色灰白,但呼吸漸漸平穩(wěn)。
"小姐..."他微弱地說,"謝謝..."
救護車來了。醫(yī)護人員把劉伯抬上擔(dān)架。我跟著上車,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還穿著新買的裙子。
醫(yī)院里,醫(yī)生說是急性心梗,幸好送醫(yī)及時。我給周建國打了電話,他和林雅琴很快趕到。
"怎么回事?"周建國問。
"突然發(fā)病。"我說,"他口袋里有硝酸甘油,我給他含了一片。"
林雅琴看了看我沾滿褶皺和藥漬的新裙子,眼神復(fù)雜:"你陪他一起來的?"
"嗯。"我點頭,"劉伯人很好,經(jīng)常幫我。"
這是實話。在這個冰冷的豪宅里,劉伯是少數(shù)不把我當(dāng)外星人看的一個。
周建國拍拍我的肩:"做得對。"
簡單三個字,卻讓我心頭一熱。
周雨晴姍姍來遲,妝容精致,手里還拿著杯咖啡。
"劉伯怎么樣了?"她問,語氣敷衍。
"穩(wěn)定了。"林雅琴說,"小元救了他。"
周雨晴瞥了我一眼:"真會表現(xiàn)。"
周建國皺眉:"雨晴!"
"我說錯了嗎?"周雨晴冷笑,"她才來幾天,就跟劉伯這么'熟'了?"
我懶得理她,轉(zhuǎn)身去問醫(yī)生注意事項?;貋頃r,聽見周雨晴正跟周建國撒嬌:"爸爸,明遠(yuǎn)下周回來,我們說好去接機的..."
"到時候再說。"周建國語氣冷淡,"現(xiàn)在先關(guān)心劉伯。他伺候你二十多年。"
周雨晴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著進了病房。
劉伯醒后,第一個要見我。其他人出去后,他虛弱地招手讓我靠近。
"小姐...關(guān)于你問的事。"他聲音很輕,"當(dāng)年...周夫人生產(chǎn)時,有個護士很可疑。后來...突然辭職了。"
我心跳加速:"叫什么?"
"記不清了..."他喘了口氣,"但我留著一份當(dāng)年醫(yī)院的人員名單...在我書房保險箱里...密碼是周先生生日..."
我握緊他的手:"別說了,先休息。"
他搖搖頭:"小心...雨晴小姐...她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我點點頭,幫他掖好被角。
走出病房,周建國和林雅琴在走廊盡頭說話。周雨晴不見蹤影。
"...變化很大。"林雅琴說,"那碗面...跟當(dāng)年我媽做的一個味。"
"血濃于水。"周建國嘆氣,"就是太野了,得好好打磨。"
"我倒喜歡她這點。"林雅琴輕聲說,"比那些假模假式的名媛真實多了。"
我悄悄退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也許,這個家并不全是敵人。
周雨晴突然從轉(zhuǎn)角出現(xiàn),堵住我的去路。
"別得意。"她咬牙切齒,"劉伯不過是個下人。等我和明遠(yuǎn)結(jié)婚,周家的一切..."
"都是你的?"我打斷她,"周雨晴,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哪天真相大白..."
"什么真相?"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我就是周家女兒!"
我笑了:"那你還怕什么?"
她猛地抓住我手腕:"離明遠(yuǎn)遠(yuǎn)一點!否則..."
"否則怎樣?"我甩開她的手,"讓我在這個家待不下去?你已經(jīng)在做了。"
她正要回?fù)簦芙▏穆曇魝鱽恚?你倆在那干嘛?"
周雨晴立刻換上笑臉:"我在跟妹妹說劉伯的病情呢。"
周建國看看她,又看看我,眼神里多了幾分深思。
"回去吧。"他最后說,"醫(yī)院留護工就行。"
回家的車上,周建國突然問我:"小元,想不想去公司實習(xí)?"
周雨晴猛地抬頭:"爸爸!"
"從基層做起。"周建國沒理她,"學(xué)學(xué)業(yè)務(wù)。"
我心跳加速:"好。"
周雨晴指甲掐進掌心,但臉上還保持著微笑:"妹妹沒經(jīng)驗,會不會太辛苦?"
"周家的孩子不怕辛苦。"周建國看著窗外,"對吧,小元?"
我迎上他的目光:"對。"
周雨晴的笑容僵在臉上。在后視鏡里,我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