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季懷瑾的公寓在離清水灣很近的一個高檔小區(qū)。
電梯無聲上升,密閉的空間里只有季懷瑾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這味道讓我莫名心悸,仿佛蟄伏在記憶深處的某種警報(bào)被拉響。
“到了。”
季懷瑾的聲音溫和,替我刷開了門禁。
門內(nèi)是精心設(shè)計(jì)的簡約風(fēng)格,米白與淺灰的主調(diào),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天際線。
一切都透著嶄新的、無人氣的感覺,像一個精心布置的樣板間,而非一個家。
“你的房間?!?/p>
他推開一扇門。
淡雅的裝飾,柔軟的床品,床頭柜上擺著一個相框——照片里,“唐甜甜”穿著鵝黃色連衣裙,在燦爛的陽光下對著鏡頭笑得明媚。
我拿起它,指尖冰涼。
照片里的人很美,但那笑容空洞得像櫥窗里的模特,激不起我心底一絲漣漪。
“這是我們在海城度假時拍的?!奔緫谚驹陂T口,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專注地落在我臉上,“醫(yī)生說熟悉的環(huán)境有助于恢復(fù)記憶?!?/p>
我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的違和感卻越來越重。
這個“唐甜甜”的世界,像一件尺寸不合的華麗外衣,裹得我渾身不自在。
晚餐是精致的法餐。
季懷瑾優(yōu)雅地切開牛排,推到我面前:“你以前最喜歡這家的牛排?!?/p>
看著盤中粉嫩的肉,一股強(qiáng)烈的排斥感涌上喉嚨。
我確信自己不喜歡這個。
“我......今天沒什么胃口,有清湯面嗎?”我試探著問。
季懷瑾切牛排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你以前從不吃面食的,說碳水太高?!?/p>
他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可能......現(xiàn)在口味變了?”
我避開他的視線。
他沉默了幾秒,起身去了廚房。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湯面放在我面前。
面條的香氣意外地勾起了某種熟悉感,我?guī)缀跏抢峭袒⒀实爻酝炅恕?/p>
抬頭時,撞上季懷瑾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么了?”
“沒什么,”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只是覺得你失憶后,有些習(xí)慣......很不一樣。”
就這樣,我和季懷瑾一起生活了近半年。
季懷瑾每天都會提醒我吃藥,定期帶我去醫(yī)院檢查,對我?guī)缀跏菬o微不至。
可奇怪的是,我的狀況卻沒有任何好轉(zhuǎn),甚至更差。
我經(jīng)常想不起自己前一刻在干什么,下一秒又要去做什么,經(jīng)常陷入混亂。
某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
窗外是陌生的霓虹,遠(yuǎn)不如清水灣那片純粹的星空讓人心安。
我起身,赤腳在房間里踱步,一種強(qiáng)烈的被監(jiān)視感揮之不去。
梳妝臺最底層抽屜上了鎖——季懷瑾一直很重視這個抽屜,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鬼使神差地,我用季懷瑾給的門禁卡劃了一下,“咔噠”一聲輕響,開了。
里面只有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我心跳如擂鼓,顫抖著抽出里面的文件——
最上面一份報(bào)告的姓名欄,清晰地印著:顧呦呦。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劈進(jìn)混沌的腦海!
零星的碎片瞬間炸開:
滂沱大雨中遞來的黑傘,少年冷峻的側(cè)臉......
刺鼻的消毒水味,病床上蒼白的小臉微弱地喊著“姐姐”......
懸崖邊呼嘯的風(fēng),骨灰壇冰冷的觸感,還有那雙絕望到撕裂的眼睛......
“呃......”
劇烈的頭痛讓我眼前發(fā)黑,踉蹌著扶住桌角,碰倒了水杯。
“甜甜?!”
季懷瑾幾乎是瞬間推門而入,目光掃過散落一地的文件和那個敞開的抽屜,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眼神變得極其銳利。
“顧呦呦是誰?”我指著地上的報(bào)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為什么上面是我的照片?!”
季懷瑾的表情在那一剎那扭曲,但強(qiáng)大的控制力讓他迅速壓了下去。
他蹲下身,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壓迫感,將文件一張張撿起。
“這是一個......研究案例?!彼穆曇舢惓F椒€(wěn),帶著職業(yè)性的冷靜,“我拿回來做參考的。因?yàn)樯婕安∪穗[私,按規(guī)定需要匿名化處理,所以我用了你的照片做模板。這是我的工作失誤,非常抱歉讓你看到這些,嚇到你了?!?/p>
他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邏輯嚴(yán)密。
但“顧呦呦”三個字像烙印一樣燙在我的心上,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痛楚,絕非一個“模板”能解釋。
“睡吧......”
季懷瑾收好文件,鎖回抽屜,鑰匙被他緊緊攥在手心。
他拍了拍我的肩,力道有些重:“明天帶你去復(fù)查。你需要休息,別讓這些......干擾物影響你?!?/p>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一夜,噩夢如影隨形。
懸崖、海浪、骨灰壇,還有一個撕心裂肺呼喊著我名字的男聲,一遍又一遍,喊的不是“甜甜”,是“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