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隊的效率很高。
不到一個小時,頭頂就傳來了清晰的機械轟鳴和人員的呼喊聲。大型工程器械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塌方。
當(dāng)?shù)谝豢|久違的、帶著雨后潮濕泥土氣息的、真正的陽光,透過被挖開的縫隙照射進(jìn)陰暗倉庫的那一刻,倉庫里響起了壓抑不住的啜泣聲。
救援進(jìn)行得很順利。專業(yè)的設(shè)備很快清理出安全的通道。
當(dāng)我們五人(包括被帆布包裹抬出的黑石尸體)互相攙扶著,踩著碎石和泥濘,終于重新踏上被酸雨肆虐過后、滿目瘡痍但依舊堅實的地面時,刺目的陽光讓我微微瞇起了眼。
外面一片狼藉。酸雨腐蝕了金屬,融化了部分建筑,地面坑洼不平,積著渾濁的水洼。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酸味和焦糊味。救援隊員穿著防護(hù)服,緊張地忙碌著,遠(yuǎn)處還有零星的槍聲,似乎在清理殘留的小型異獸。
一個穿著指揮官制服、滿臉疲憊但眼神銳利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目光掃過我們,最后落在胡磊身上:“胡副隊長?你們怎么樣?傷亡情況?”
胡磊挺直脊背,行了個禮:“報告指揮官!地下倉庫發(fā)現(xiàn)幸存者五人!原安保隊長黑石……遭遇怪物襲擊,重傷不治犧牲!其余四人,輕傷!”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們在倉庫內(nèi)發(fā)現(xiàn)大量戰(zhàn)前遺留的緊急物資!包括食物、飲水、藥品和工具!數(shù)量巨大!”
指揮官眼中爆發(fā)出驚喜的光芒:“好!太好了!胡磊,你們立了大功!物資在哪里?立刻組織人手搬運!基地現(xiàn)在太需要這些了!”
他身后的救援隊員立刻行動起來,準(zhǔn)備進(jìn)入地下倉庫。
就在這時,指揮官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他看著我蒼白的小臉(裝的)、沾滿灰塵的破舊衣服、還有那副驚魂未定、楚楚可憐的樣子,語氣溫和了許多:“小姑娘,嚇壞了吧?沒事了,安全了。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發(fā)現(xiàn)那個倉庫的?”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胡磊、琉璃、還有那兩個隊員,都緊張地看著我。
我瑟縮了一下,像是被指揮官的氣勢嚇到,下意識地往旁邊看起來最可靠的胡磊身后躲了半步,只露出小半張臉,聲音又細(xì)又弱,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我……我叫琥珀……是……是胡隊長他們……保護(hù)我……黑石隊長……為了救我們……引開了怪物……” 我的聲音哽咽了,眼圈泛紅,“倉庫……是……是黑石隊長……在抵抗怪物的時候……不小心撞開的……門……物資……是大家……一起找到的……” 我語無倫次,仿佛還沉浸在巨大的恐懼和悲傷中。
指揮官看著我怯生生的樣子,又看了看胡磊(胡磊立刻挺直腰板,一臉沉痛和堅毅),還有旁邊琉璃和隊員那拼命點頭附和、心有余悸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同情。
“好孩子,別怕,都過去了。”指揮官的聲音更加溫和,“黑石隊長是好樣的,是基地的英雄。你們也都是好樣的!好好休息,基地會照顧好你們?!?/p>
他拍了拍胡磊的肩膀:“胡副隊長,你帶隊有功!安撫好幸存者,配合物資搬運!基地重建,需要你們!” 說完,他轉(zhuǎn)身匆匆去指揮其他救援工作了。
危機解除,功勞歸屬明確(黑石英雄犧牲,胡磊帶隊有功,大家齊心協(xié)力發(fā)現(xiàn)物資),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琉璃和那兩個隊員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有感激(我攬下了所有“異?!保o了他們一個安全的“普通幸存者”身份),有敬畏(那切割槍和接線路的一幕刻骨銘心),也有一絲如釋重負(fù)(終于不用提心吊膽守著這個“怪物”了)。
胡磊走到我面前,眼神無比鄭重,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重。他低聲道:“琥珀姑娘……謝謝你。基地……會記住黑石隊長的犧牲?!?他特意加重了“犧牲”兩個字。
我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擠的),眼神卻平靜地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嗯。胡隊長……以后……靠你了?!?/p>
胡磊身體微微一震,看著我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zé)任。
物資搬運工作熱火朝天地進(jìn)行著。一箱箱壓縮干糧,一桶桶純凈水,一盒盒軍用罐頭被源源不斷地運上地面?;匦掖嬲邆兟槟窘^望的臉上,因為這些救命的物資,終于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空地上,看著眼前忙碌而充滿生機的一幕。破損的建筑,忙碌的人群,堆積的物資,遠(yuǎn)處地平線上,酸雨過后格外干凈的夕陽,正緩緩下沉,將天邊染成一片溫暖的金紅。
風(fēng)吹過,帶著雨后泥土的清新。
我低下頭,從破舊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塊被壓得有點變形的、包裝簡陋的水果硬糖。這是之前在倉庫清點物資時,在一個小角落里發(fā)現(xiàn)的,大概是某個工人遺落的。
剝開糖紙,把那顆橙黃色、半透明的小糖塊放進(jìn)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
嗯,味道不錯。
我瞇起眼,感受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甜意,和劫后余生(別人的)的陽光暖意。
沒有人注意到,在夕陽的余暉下,我微微側(cè)過臉,看向基地邊緣那片依舊被酸雨腐蝕得最嚴(yán)重、如同廢墟的區(qū)域。那里,扭曲的金屬框架在昏黃的光線下投下猙獰的陰影。
我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極快地向上彎了一下。
然后,恢復(fù)平靜。
像一個真正的、懵懂的、運氣好到爆棚的、剛剛獲救的……小萌新。
轉(zhuǎn)身,我安靜地走向臨時搭建的、分發(fā)食物和水的帳篷。腳步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