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黑板,手指不受控制地發(fā)抖。那些字跡——尤其是最后那句"不要過橋"——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刮出來的,粉筆灰還簌簌地往下掉。
"有人嗎?"我聲音發(fā)顫,明知故問。
回應我的只有窗外漸弱的雨聲。我鼓起勇氣走近黑板,伸手摸了摸那行新字跡。指尖沾上白色粉末,湊近鼻子聞了聞,有股淡淡的腥味,不像普通粉筆。
"操..."我趕緊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后背一陣發(fā)涼。
轉(zhuǎn)身翻出相機,我對著黑板連拍幾張。閃光燈在空蕩蕩的教室里顯得格外刺眼,每閃一次,墻上的影子就張牙舞爪地跳動,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撲過來似的。
拍完照我立刻開始收拾東西,這鬼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蓜偘殉潆娖魅M包里,手機突然響了,嚇得我差點把它扔出去。
來電顯示:王主編。
"喂?"我深吸一口氣才接起來,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周曉啊,到地方了吧?"主編油膩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有?"
我看了眼黑板,咽了口唾沫:"剛到不久,還沒開始正式采訪..."
"動作快點!"主編突然提高音量,"你知道社里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個選題嗎?三天之內(nèi)我要看到初稿,記住,要夠驚悚夠刺激!點擊量上不去,你就給我滾蛋!"
電話掛斷了,我攥著手機的手直發(fā)抖,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嚇的。黑板上那些字還在眼前晃悠,可現(xiàn)在要是不干,我連下個月房租都交不起。
"媽的..."我踹了一腳行軍床,結(jié)果疼得直咧嘴。
窗外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雨倒是小多了。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膽子現(xiàn)在就走——山路晚上開車太危險,何況剛才還見了鬼。我決定熬到天亮再說。
黑板上的字我沒敢擦,只是把床挪到離它最遠的角落,用被子蒙住頭。手機微弱的光亮成了唯一的安慰,我刷著無聊的社交軟件,硬撐著眼皮不敢睡。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全是那雙發(fā)紅光的貓眼和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咚咚咚!"
敲門聲把我驚醒,天已經(jīng)亮了。我條件反射地看向黑板——上面的字跡全都不見了,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舊痕跡,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覺。
"記者同志?起床了嗎?"李鐵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胡亂應了一聲,趕緊穿好衣服去開門。李鐵柱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個包子和一杯豆?jié){。
"早飯。"他遞給我,眼睛卻往我身后瞟,"睡得還行?"
"還行。"我接過早餐,猶豫了一下,"李主任,村里有沒有一個叫林小蕓的人?"
李鐵柱的表情瞬間凝固,手里的鑰匙串"嘩啦"一聲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我看到他后頸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沒...沒有。"他直起身,聲音發(fā)緊,"你從哪聽說這個名字的?"
"隨口問問。"我咬了口包子掩飾尷尬,"今天能帶我去女鬼橋看看嗎?"
李鐵柱明顯松了口氣:"下午吧,上午我要去鎮(zhèn)里開會。"他頓了頓,"你可以先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但別去橋那邊,最近下雨,路滑。"
他走之后,我翻出相機檢查昨晚拍的照片——全是空白。黑板上那些字一張都沒拍下來,就像它們從未存在過一樣。
"見鬼了..."我揉了揉太陽穴,頭痛欲裂。
簡單洗漱后,我背著相機出了門。雨后的山村空氣清新,遠處群山籠罩在薄霧中,倒是有幾分仙境的意思——如果不是知道這里鬧鬼的話。
村里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年輕人估計都出去打工了。幾個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太太一見我就閉了嘴,眼神躲閃。我笑著打招呼,她們只是點點頭,然后快速拖著板凳進屋去了。
"什么情況..."我嘟囔著,繼續(xù)往村里走。
拐過一個小賣部,我突然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婦人蹲在路邊,正對著一塊石頭喃喃自語。她穿著臟得看不出顏色的棉襖,頭發(fā)像枯草一樣亂蓬蓬的。
我悄悄走近,聽見她正對著石頭說:"...回來了...她回來了...橋下不干凈..."
"您好?"我輕聲問。
老婦人猛地轉(zhuǎn)過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她的眼睛出奇地亮,直勾勾地盯著我:"你不是村里人。"
"我是記者,來采訪的。"我蹲下來和她平視,"您剛才說'她回來了',是誰回來了?"
老婦人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指甲又長又臟,掐得我生疼:"小蕓回來了...他們在橋下做了壞事...血...好多血..."她聲音越來越尖,"不能過橋!不能過橋!"
"張阿花!又在這發(fā)什么瘋!"一個粗獷的男聲從背后傳來。
我回頭看見個扛著鋤頭的中年男人,正怒氣沖沖地走過來。老婦人立刻松開我,抱起那塊石頭一溜煙跑了,速度快的驚人。
"記者同志,別理那瘋婆子。"男人搖搖頭,"她年輕時受了刺激,整天胡言亂語。"
"她剛才提到小蕓..."我試探著問。
男人的表情立刻變了:"瞎說的!你別聽她胡扯。"他急匆匆地走了,連鋤頭差點掉地上都沒注意。
我記下這個細節(jié),決定去小賣部打聽打聽。小賣部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見我進來,笑得一臉褶子:"記者同志要買點什么?"
我拿了瓶水和一包餅干,結(jié)賬時裝作隨意地問:"老板,聽說村里有個叫林小蕓的?"
老板娘的手一抖,掃碼槍"啪"地掉在柜臺上:"誰...誰跟你說的?"
"就聽人提了一嘴。"我盯著她的眼睛,"能跟我聊聊嗎?"
老板娘彎腰撿掃碼槍,半天才直起身:"你找錯地方了,我們村沒這個人。"她找錢時手一直在抖,"要我說,你們這些記者別老打聽這些神神鬼鬼的,寫點正能量的多好。"
走出小賣部,我更加確信這個"林小蕓"有問題。全村人聽到這個名字就跟見了鬼似的——雖然這里確實鬧鬼。
我決定去女鬼橋看看,雖然李鐵柱警告過,但記者的本能告訴我,那里一定有線索。沿著村民指的路,我穿過一片稻田,很快就聽到了水聲。
女鬼橋是座老舊的石拱橋,橫跨在一條湍急的河上。橋頭立著個褪色的牌子,上面寫著"清河橋",但被人用紅漆打了個叉,下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女鬼橋"。
我剛踏上橋面,就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明明是盛夏,這里的溫度卻低了至少五度。橋面石板縫隙里長滿了雜草,欄桿上的石獅子缺頭少尾,看起來陰森森的。
走到橋中央,我停下來拍照。河水在橋下奔騰,泛起白色的泡沫。我趴在欄桿上往下看,突然一陣眩暈——河水深處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
我瞇起眼睛仔細看,水面下隱約有一團黑色的東西,像頭發(fā)一樣隨波飄蕩。我舉起相機對準那個位置,正要按下快門,突然聽到一聲清晰的啜泣。
"誰?"我猛地抬頭,四下無人。
啜泣聲又來了,這次更清楚,是個女人的哭聲,好像就從橋下傳來。我后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但職業(yè)本能還是讓我慢慢把相機轉(zhuǎn)向聲源...
"小心!"
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后拽。我差點尖叫出聲,轉(zhuǎn)頭看見一個陌生男人緊皺著眉頭。
"你干什么?"我掙脫他的手,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抱歉嚇到你了。"男人舉起雙手示意無害,"但你在那兒太危險了,欄桿不牢固。"
我這才注意到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長相說不上多帥,但眼睛很亮,給人一種可靠的感覺。
"你是?"我警惕地問。
"秦陽,民俗學研究生。"他笑了笑,露出兩個酒窩,"來這邊收集民間傳說資料的。你呢?"
"周曉,記者。"我簡短地回答,眼睛還忍不住往橋下瞟。那團黑色的東西和哭聲都消失了,水面只剩下湍急的漩渦。
秦陽順著我的視線看去:"聽說這里鬧鬼?"
"你也知道?"
"嗯,我的論文就是研究地方性靈異傳說的。"秦陽靠在欄桿上,這個動作讓他T恤下擺掀起一點,露出結(jié)實的腹肌,"女鬼橋的傳說很有意思——二十年前,村里有個叫林小蕓的女孩在這跳河自殺,后來就有人看到橋上有白影晃悠。"
我心跳漏了一拍:"林小蕓?"
"你知道?"秦陽挑眉。
"剛聽人提起過。"我裝作漫不經(jīng)心,"她為什么自殺?"
秦陽搖搖頭:"說法很多。有說是高考落榜,有說是被男朋友甩了,還有更邪門的..."他壓低聲音,"說是被村里人選為'河神新娘'獻祭了。"
我打了個寒顫,突然想起瘋婆子說的"橋下不干凈"和"好多血"。
"你也覺得是胡說八道吧?"秦陽笑著問,但我注意到他的笑意沒達到眼底。
"不好說。"我謹慎地回答,"昨晚我好像拍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我給他看了相機里那張詭異消失的照片記錄,還有今早發(fā)現(xiàn)黑板字跡又消失的事。秦陽越聽表情越嚴肅,最后甚至掏出了筆記本開始記錄。
"有意思..."他喃喃自語,"典型的靈異現(xiàn)象。通常只有怨念極深的亡靈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等等,你真信這個?"我有些驚訝。作為記者我見過不少裝神弄鬼的,但秦陽看起來是認真的。
"民間傳說往往有真實內(nèi)核。"秦陽合上筆記本,"我查過資料,二十年前這里確實發(fā)生過一起少女溺亡事件,但警方記錄是意外。"
我還想追問,手機突然響了。是主編發(fā)來的短信:"稿子呢?別告訴我你什么都沒找到!社里剛開了會,下周裁員名單就要定了!"
我咬住下唇,把手機塞回口袋。秦陽敏銳地看了我一眼:"工作壓力?"
"嗯。"我勉強笑了笑,"飯碗要緊,我得繼續(xù)采訪了。"
"一起吧。"秦陽提議,"我對這村子還算熟,可以給你當向?qū)?。再說..."他看了眼陰沉的天,"這種地方,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安全。"
我猶豫了一下,但想到黑板上的警告和橋下的哭聲,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約好晚飯后在村委會碰頭,然后分頭行動。我繼續(xù)在村里采訪,但收獲寥寥——只要一提"林小蕓"或"女鬼橋",村民要么裝聾作啞,要么直接趕人。
傍晚回到村委會,李鐵柱還沒回來。我正打算去小賣部買泡面,卻看見秦陽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兩個塑料袋。
"猜你沒吃飯。"他遞給我一個袋子,里面是幾個熱乎乎的肉包子和一瓶可樂,"村里就一家飯館,味道還行。"
我道了謝,和他一起坐在村委會門口的臺階上吃晚飯。夕陽把遠處的女鬼橋染成血色,看起來更加陰森。
"今天有收獲嗎?"秦陽問。
我搖搖頭:"全村人跟約好了似的,一提林小蕓就閉嘴。"我咬了口包子,"你呢?"
"差不多。"秦陽喝了口水,"不過我查到點別的——林小蕓死的那晚是農(nóng)歷七月十五,鬼節(jié)。"
我筷子一抖,包子餡掉在褲子上:"這么巧?"
"而且,"秦陽壓低聲音,"那年夏天發(fā)大水,橋差點被沖垮。但林小蕓死后,洪水奇跡般地退了。"
我們倆同時看向遠處的女鬼橋,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秦陽關切地問。
"沒事。"我揉揉鼻子,"就是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我們。"
秦陽順著我的視線看去,突然僵住了:"你看那邊。"
橋頭上,一個白影若隱若現(xiàn)。我趕緊抓起相機,調(diào)到最長焦段。取景框里,那個白影清晰了些——是個穿白裙子的長發(fā)女人,背對著我們站在橋中央。
"拍下來了嗎?"秦陽問。
我剛要按下快門,白影突然轉(zhuǎn)了過來——慘白的臉,黑洞般的眼睛,正是我昨晚在照片里看到的那張臉!
"操!"我手一抖,相機差點掉地上。再抬頭時,橋上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秦陽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回屋再說。"
我們匆匆回到我住的那間教室,關上門,秦陽還檢查了窗戶。我把相機里的照片導到筆記本上,放大查看——橋上空無一人,但欄桿上多了一只手,慘白的手指緊緊抓著石欄,像是有人正要從橋下爬上來...
"這..."我聲音發(fā)顫,"這不可能..."
秦陽的表情異常嚴肅:"周曉,我覺得這事不簡單。通常靈體不會這么...活躍。"
"什么意思?"
"它們一般只會重復某個固定行為,比如在橋上走來走去。"秦陽指著照片上那只恐怖的手,"但這一位...它好像注意到我們了,甚至可能在回應我們的調(diào)查。"
我渾身發(fā)冷,突然想起黑板上的警告:"不要過橋"...
就在這時,教室的燈突然閃了幾下,然后"啪"地滅了。黑暗中,我聽見秦陽倒吸一口冷氣。
"周曉,"他聲音緊繃,"你后面..."
我緩緩轉(zhuǎn)頭,借著月光看見黑板上的粉筆灰正自己聚攏,形成一行新字:
"找到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