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溪水般,在菌林邊緣這片小小的洼地里,緩慢而平靜地流淌。林默那歪歪扭扭的小木棚,在一次次修葺和加固后,終于有了點“家”的雛形,雖然依舊簡陋,但至少能遮風(fēng)擋雨,里面鋪上了更厚實的干苔蘚和幾張硝制過的、氣味淡了許多的小型獸皮。溪流上游,他用燧石和藤蔓勉強搭了個引水的小槽,渾濁的溪水經(jīng)過沉淀,變得清澈許多。
老疤的棚架依舊沉默地矗立著,像一塊亙古不變的黑色礁石。自那天林默帶回那塊“活體菌核凝膠”后,兩人之間那根名為“債務(wù)”的冰冷鎖鏈,似乎被一種更微妙、更難以言喻的東西取代了。老疤不再用那種審視貨物般的目光打量林默,沉默依舊,但那沉默里少了壓迫,多了幾分……專注?一種仿佛在等待某種化學(xué)反應(yīng)完成的、帶著隱隱期待的專注。
那塊深褐色、內(nèi)里流轉(zhuǎn)著幽綠淡金星塵、表面覆蓋銀色脈動紋路的菌核凝膠,被老疤用最柔軟的、浸透了某種清涼藥液的紫色苔蘚層層包裹,藏在他那個最貼身、最沉重的獸皮小盒里。林默偶爾能看到老疤在無人時,會將那小盒取出,放在掌心,對著天光或篝火,長久地凝視著那塊脈動的膠質(zhì),琥珀色的瞳孔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癡迷的、冰冷的火焰。他不再提“人情債”,但林默知道,這塊菌核,就是那筆債最核心的抵押品,也是老疤眼中,他這塊“磨刀石”真正的價值所在。
平靜的日子,林默并未松懈。老疤那句“不顧一切地變強”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箴言。他不再滿足于在洼地邊緣采集漿果根莖,開始更深入那片扭曲虬結(jié)的古老林地。他利用系統(tǒng)對能量反應(yīng)的微弱感知,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區(qū)域,尋找著相對安全的“獵物”和食材。
他獵殺過更多行動遲緩的苔蘚蠕行者,挖取它們?nèi)榘咨暮诵南袤w(美味點+8,微弱環(huán)境擬態(tài))。他找到過一片生長在腐爛巨木下的、散發(fā)著柔和橙黃色光芒的傘狀蘑菇,系統(tǒng)提示為“暖陽傘菌”(美味點+12,微弱火焰抗性提升)。他甚至冒險接近過一片彌漫著淡紫色霧氣的沼澤邊緣,采集到幾株通體晶瑩、如同冰晶雕琢的“寒露草”(美味點+15,微弱冰霜抗性提升)。
每一次收獲,都伴隨著風(fēng)險。手臂上添了幾道被帶刺藤蔓劃破的傷口,小腿曾被一種偽裝成石頭的“地刺甲蟲”狠狠蟄了一下,腫了三天。但他身體里那股因“蕨豕火云串”和后續(xù)積累而愈發(fā)澎湃的力量,以及不斷提升的敏捷和精神韌性,讓他總能險之又險地化險為夷。他將這些收獲帶回營地,一部分自己小心處理食用,一部分則……默默地放在老疤棚架外顯眼的地方。
老疤從不評價。但林默發(fā)現(xiàn),他放在外面的食材,第二天總會消失不見。而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營地時,火塘上往往架著烤得滋滋作響的肉塊,旁邊放著用硬殼果盛放的、熱氣騰騰的、混合了各種奇異植物根莖和菌類的濃湯。那湯的香氣,一次比一次復(fù)雜,一次比一次……“危險”。有時是令人窒息的辛辣,有時是深入骨髓的冰寒,有時則帶著一種詭異的、令人精神恍惚的甜香。每一次食用,都伴隨著系統(tǒng)提示的美味點大幅增加(通常在20-30點)和屬性的顯著提升,但也伴隨著各種奇特的“副作用”——味覺暫時性紊亂、皮膚短暫變色、甚至產(chǎn)生輕微的幻聽幻視。
林默照單全收。他像一塊真正的磨刀石,沉默地承受著老疤用這片蠻荒之地最危險食材淬煉出的“鋒芒”。力量在肌肉中奔涌,速度在腳步間提升,精神在一次次沖擊中變得如同淬火的鋼鐵般堅韌。他能感覺到自己與初來這片土地時那個孱弱、驚恐的社畜,已是天壤之別。
平靜,在無聲的淬煉中持續(xù)。直到那個看似與往常并無不同的黃昏。
夕陽的余暉將稀疏林地的樹梢染成一片病態(tài)的金紅,溪水泛著熔金般的光澤。林默剛從林地深處回來,肩上扛著一頭被他用陷阱和蠻力耗死的、形似麋鹿但頭頂長著骨質(zhì)菌冠的“菌角獸”。收獲不錯,系統(tǒng)提示獸肉和那對奇特的菌角都蘊含不錯的能量。
他走到溪邊,準備清洗獵物。老疤正背對著他,蹲在火塘邊?;鹛晾?,火焰安靜地燃燒著,舔舐著架子上幾串不知名的、散發(fā)著溫和香氣的蘑菇。老疤手里拿著他那柄骨石獵刀,正對著火光,緩慢地、一下下地打磨著燧石的刃口。
“沙……沙……沙……”
磨刀聲在寂靜的黃昏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林默早已習(xí)慣的、冰冷的韻律感。
林默將菌角獸的尸體放下,蹲在溪邊,掬起冰冷的溪水潑在臉上,洗去一天的汗水和塵土。清涼感讓他精神一振。他抬起頭,正準備招呼老疤,目光卻無意間掃過溪流對岸那片稀疏林地的邊緣。
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溪水……在動。
不是流淌的動,而是……一種極其細微的、如同無數(shù)細小氣泡從水底涌出般的、不規(guī)則的“沸騰”!水面泛起無數(shù)細密的漣漪,互相碰撞、破碎,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啵啵”聲。水底那些黑色的卵石,似乎在……微微震顫?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腳下。溪邊的碎石和濕滑的苔蘚……也在極其輕微地、有節(jié)奏地……震動!
不是錯覺!
他猛地抬頭,看向火塘邊的老疤!
老疤磨刀的動作,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他依舊保持著蹲姿,背對著林默,但那寬闊的后背,此刻繃緊得如同拉滿的硬弓!他握著骨刀的手,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他的頭微微側(cè)著,耳朵似乎在極力捕捉著什么,整個身影在夕陽的余暉下,凝固成一座充滿極致警惕和……某種不祥預(yù)感的雕像!
“沙……沙……沙……”
那磨刀聲……不是老疤發(fā)出的!林默悚然驚覺!那聲音……來自地下!來自腳下!來自四面八方!是無數(shù)細小的砂石、泥土、甚至……菌絲?在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下,相互摩擦、擠壓、崩裂的聲音!
【警告!檢測到超高強度地脈能量異常波動!】【來源:地下深處!】【能量等級:災(zāi)難級!持續(xù)攀升中!】【警告!強烈建議立即撤離當前區(qū)域!】【警告!……】
系統(tǒng)的警報聲如同喪鐘,在林默腦海中瘋狂炸響!前所未有的紅色警示瞬間刷屏!那冰冷的電子音里,竟然帶上了一絲林默從未聽過的……驚惶?!
“老疤!”林默失聲喊道,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調(diào)!
就在他喊出聲的瞬間——
轟隆隆隆——?。?!
不是聲音!是感覺!是整個大地猛地向上一拱!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驚醒,發(fā)出了第一聲憤怒的咆哮!
林默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腳下猛地傳來!他整個人如同狂風(fēng)中的落葉,被狠狠地拋飛出去!重重地砸在溪邊松軟的泥地上!眼前金星亂冒,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緊接著,是真正的地動山搖!
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如同億萬面巨鼓同時在耳邊擂響的恐怖轟鳴,從地底深處、從四面八方、從整個世界的根基處,瘋狂地爆發(fā)出來!大地不再是震動,而是如同狂暴海洋中的甲板,瘋狂地上下顛簸、左右搖晃!溪水被巨大的力量掀起數(shù)米高的渾濁浪墻,狠狠拍打在兩岸!林默剛剛搭建好的小木棚,如同被巨人的手掌拍中,在令人牙酸的“咔嚓”聲中,瞬間扭曲、變形、然后轟然解體!粗陋的樹干和覆蓋的葉片如同玩具般被拋向空中!
“咔嚓!轟??!”
林默驚恐地看到,溪流對岸,那片他們剛剛還狩獵過的稀疏林地,幾棵需要數(shù)人合抱的、扭曲虬結(jié)的參天古木,如同脆弱的火柴棍般,被狂暴的地力硬生生從根部撕裂、折斷!巨大的樹干帶著沉悶的巨響砸落在地,激起漫天煙塵!地面如同脆弱的蛋殼般裂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黑色縫隙!濃烈的、帶著硫磺和濃重腐朽菌類氣息的灰黑色氣體,如同來自地獄的吐息,從裂縫中噴涌而出!
天空!那原本只是蒼白的天空,此刻被一種難以形容的、如同極光般扭曲蠕動的、混合著暗紅、深紫和污濁綠色的詭異光暈所籠罩!光暈如同活物般翻滾、流淌,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充滿毀滅和不祥的氣息!巨大的、燃燒著幽綠色火焰的隕石(或者是什么更可怕的東西?)拖著長長的、如同巨獸傷口般撕裂天幕的尾跡,從那些扭曲的光暈中呼嘯著墜落,砸向遠處那片巨大的、散發(fā)著各色熒光的蘑菇森林深處!每一次撞擊,都引發(fā)一次小范圍的地動山搖,并騰起巨大的、混合著火焰和濃煙的蘑菇云!
“嗚——嗡——?。。 ?/p>
一種低沉、壓抑、仿佛來自星球核心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嗡鳴聲,穿透了地動山搖的轟鳴,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一個活物的意識深處!林默感覺自己的大腦仿佛被投入了攪拌機,劇痛伴隨著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瞬間襲來!他死死抱住頭,蜷縮在劇烈顛簸的地面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世界,在崩裂!在燃燒!在發(fā)出垂死的哀嚎!
混亂、毀滅、絕望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片小小的洼地!
“起來!”
一聲如同炸雷般的暴喝,穿透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和靈魂深處的嗡鳴,狠狠劈入林默混亂的意識!
林默艱難地抬起頭,透過彌漫的煙塵和扭曲的光影,看到了老疤!
老疤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高大的身影在瘋狂搖晃、如同末日般的大地上,竟然穩(wěn)如磐石!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詭異天光的映照下,如同燃燒的烙鐵!那雙琥珀色的瞳孔,此刻燃燒著一種林默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如同困獸般的兇悍光芒!他手中緊握著那柄骨石獵刀,刀身在扭曲的光線下閃爍著妖異的寒芒!
“不想死就跟我走!”老疤的聲音嘶啞咆哮,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和不容置疑的決絕!他猛地伸手指向溪流上游,那片尚未被巨大裂縫吞噬、但同樣在瘋狂搖晃的、背靠著巨大黑色巖壁的區(qū)域!“去巖壁!快!”
話音未落,老疤已經(jīng)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個方向猛沖出去!他的動作快如鬼魅,在劇烈顛簸、不斷開裂的地面上閃轉(zhuǎn)騰挪,避開砸落的碎石和噴涌的毒氣,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相對穩(wěn)固的落腳點上!
林默被這聲暴喝驚醒!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眩暈和恐懼!他猛地從地上彈起,榨干身體里每一絲力量,不顧一切地朝著老疤的方向狂奔!大地在他腳下如同狂暴的怒濤,每一次落腳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巨大的裂縫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在他身邊不斷張開!一塊磨盤大小的石頭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擦著他的頭皮砸落,深深嵌入他剛才趴伏的地面!
“轟?。 鄙砗髠鱽砀涌植赖木揄?!林默百忙中回頭一瞥,只見他那個剛剛被摧毀的小木棚所在的位置,連同旁邊的一大片溪岸,在一聲沉悶的巨響中,猛地向下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翻滾著渾濁泥水的深坑!他之前采集存放的漿果、根莖、甚至那張硝制過的獸皮,瞬間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咬緊牙關(guān),將速度提升到極限,眼中只剩下前方那個在末日景象中瘋狂突進的、如同黑色礁石般的身影!
老疤!只有跟著老疤!
大地在哀鳴,天空在燃燒。林默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的一葉扁舟,拼盡全力追逐著前方那道唯一的、代表著生存可能的黑色閃電。每一次地動山搖都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震出軀殼,每一次巨大裂縫的張開都像是死神揮舞的鐮刀。他肺部火燒火燎,肋下之前被菌絲抽打的舊傷在劇烈奔跑中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但他不敢停!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