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的崩塌并未因提摩羅斯與畸變體的湮滅而停止。穹頂?shù)牧押廴缤顾赖木瞢F最后的抽搐,蔓延、擴(kuò)大,更多的碎石裹挾著粉塵簌簌落下,敲打著這片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地下空間。沉悶的轟鳴在地層深處隱隱回蕩,仿佛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安托尼和阿列夏跪在路西安身邊,手足無措。紅發(fā)青年躺在冰冷的碎石與污穢的黑泥混合物上,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胸腔痛苦的痙攣。他身上的冰藍(lán)戰(zhàn)甲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破碎的衣物下觸目驚心的傷口——深可見骨的砸傷、撕裂的皮肉、以及被巨大沖擊力震斷的骨骼。鮮血浸透了他身下的地面,散發(fā)著濃重的鐵銹味。
“路西安!醒醒!別睡!”阿列夏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徒勞地撕扯著自己的斗篷,試圖堵住那些還在滲血的傷口,可布料很快就被染紅浸透。
安托尼的手在抖,他摸索著隨身攜帶的、通常用來應(yīng)付擦傷的小瓶止血藥粉,可面對這樣慘烈的傷勢,這點(diǎn)藥粉無異于杯水車薪?!翱柮?!卡爾蒙小姐!你在嗎?求求你,想想辦法!他是你的契約者?。 彼麑χ諝馑缓?,聲音在空曠的溶洞里回蕩,顯得格外絕望。
沒有回應(yīng)。只有路西安胸前那枚代表同契的冰藍(lán)紋章,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閃爍著極其微弱、時斷時續(xù)的光芒??柮傻臍庀⒎路鹨搽S著路西安生命的流逝而沉寂下去。
“媽的!”阿列夏一拳砸在地上,碎石硌破了她的指節(jié),“那女人呢?那個假面!她剛才還在!路西安是為了她才……”她憤怒地環(huán)顧四周,除了彌漫的煙塵和不斷掉落的碎石,哪里還有阿爾皮絲銀色的身影?只有她最后那句冰冷的“吵死了”和那干脆利落到令人心寒的殺戮,還殘留在空氣里。
“現(xiàn)在說這些沒用!”安托尼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傭兵的生存本能壓倒了恐懼,“這里要塌了!我們必須帶他出去!”他看向阿列夏,“你背他!我掩護(hù)!快!”
阿列夏咬緊牙關(guān),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小心翼翼地避開路西安最嚴(yán)重的傷口,試圖將他背起。路西安的身體軟綿綿的,毫無反應(yīng),每一次挪動都讓阿列夏心頭一緊,生怕加劇他的傷勢。
就在阿列夏勉強(qiáng)將路西安背到背上時——
嗡!
路西安胸前那枚微弱的冰藍(lán)紋章,猛地爆發(fā)出一次強(qiáng)烈的、不穩(wěn)定的閃光!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瞬間擴(kuò)散開來,并非攻擊,卻帶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絕望的悸動!
“卡爾蒙?”安托尼驚疑不定。
*路西安——!*
一個凄厲到極點(diǎn)的女聲,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安托尼和阿列夏的腦海中炸響!那是卡爾蒙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她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強(qiáng)行拖入深淵!
隨著這聲靈魂尖嘯,紋章的光芒驟然熄滅,徹底歸于死寂。
“卡爾蒙!”阿列夏失聲驚呼,感覺背上的路西安身體似乎又沉了一分,那微弱的呼吸幾乎要斷絕。
“走!快走!”安托尼臉色煞白,心中的不祥預(yù)感達(dá)到了頂點(diǎn)。他顧不上思考卡爾蒙的變故,抽出腰間的短劍,警惕地注視著不斷有碎石落下的穹頂,為阿列夏開道?!巴V道出口方向!”
阿列夏背著路西安,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路西安的重量,傷口的疼痛,以及心中巨大的恐慌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安托尼在前方揮舞短劍,格開或擊碎較大的落石,動作帶著傭兵特有的狠厲,但眼神深處是無法掩飾的慌亂。
崩塌在加劇。巨大的巖塊如同死神的鍘刀,不斷從頭頂墜落,砸在地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激起更大的煙塵。礦道在呻吟,支撐的木梁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斷裂聲。他們仿佛行走在一條通往地獄的、隨時會徹底閉合的裂縫中。
“堅持住…路西安…卡爾蒙…”阿列夏低聲呢喃,汗水混合著粉塵從額頭流下,刺痛了眼睛。背上的青年依舊無聲無息,只有頸側(cè)皮膚傳來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溫?zé)幔C明他還活著。
***
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冰冷。
路西安感覺自己在下沉,墜入一片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盡頭的虛無之海。身體的劇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靈魂被剝離、被凍結(jié)的麻木。意識像破碎的冰晶,在無邊的死寂中飄散。
沒有卡爾蒙熟悉的精神鏈接,沒有同契帶來的力量流動。只有一片空茫的、令人窒息的孤獨(dú)。
這就是死亡嗎?
一個念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蕩開微弱的漣漪。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邊緣——
一點(diǎn)微光,在絕對的黑暗中亮起。
不是冰藍(lán),不是赤紅,而是一種純凈的、帶著生命氣息的翠綠光芒。它如同一顆種子,在虛無中生根、發(fā)芽,迅速生長、蔓延。光芒所及之處,冰冷的虛無被驅(qū)散,一片生機(jī)勃勃的森林幻景在他“眼前”鋪展開來。參天的古木,纏繞的藤蔓,散發(fā)著熒光的奇異花草,還有林中潺潺的溪流。
一個身影,靜靜地站在林間空地上,背對著他。
那身影高大挺拔,穿著樣式古樸的銀灰色甲胄,腰間懸掛著一柄寬刃長劍。冰藍(lán)色的長發(fā)如同凝固的瀑布,垂落至腰際。僅僅是背影,就散發(fā)出一種沉靜如淵海、又銳利如極地寒冰的氣息。
路西安的“心”猛地一顫。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猛烈地撞擊著他即將消散的意識。
他認(rèn)識這個背影!在養(yǎng)母克雷爾珍藏的、已經(jīng)泛黃的畫像里!在銀葉村老人們口口相傳的故事里!
“父……親?”一個破碎的、不敢置信的意念,在虛無中艱難地凝聚。
那身影緩緩轉(zhuǎn)過身。
伊安·洛林。傳說中的冰海劍師。路西安從未謀面的父親。
他的面容清晰而深刻,如同被北風(fēng)雕琢過的巖石,線條冷硬,眼神卻深邃如同倒映著星空的寒潭。那眼神中,沒有想象中英雄的豪邁,也沒有父親的慈祥,只有一種沉淀了太多責(zé)任與犧牲的、沉重的平靜。
他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指向森林的另一側(cè)。
路西安的意識不由自主地順著父親所指的方向“望”去。
景象瞬間切換。
翠綠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赤紅火海!大地在燃燒,天空被濃煙染成污濁的暗紅。刺鼻的硫磺味和絕望的哭嚎仿佛能穿透靈魂的屏障。
火海的中心,矗立著一個身影。
紅發(fā)如同燃燒的烈焰,在灼熱的氣流中狂亂飛舞。她身上披著殘破的、仿佛由流動巖漿織就的斗篷,裸露的手臂上纏繞著暗紅色的魔紋,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狂暴魔力波動。她的面容美麗而桀驁,眼神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直視著前方——那里,一個由純粹黑暗能量構(gòu)成的、頂天立地的巨人輪廓正在火海中顯現(xiàn),散發(fā)著令整個世界顫抖的邪惡氣息。
“蕾雅……”路西安的意識劇烈波動。紅魔女,他的母親!那個在克雷爾口中總是帶著點(diǎn)無奈笑意提起的、強(qiáng)大又任性的摯友!
母親蕾雅的身影在咆哮的火海中顯得無比渺小,卻又無比堅定。她雙手高高舉起,狂暴的赤紅魔力在她掌心凝聚成一個劇烈旋轉(zhuǎn)、仿佛要吞噬一切光線的暗紅色漩渦!周圍的火焰如同朝拜君王般向她匯聚,融入那漩渦之中。她口中似乎在吟唱著古老而晦澀的咒文,每一個音節(jié)都引動著大地的轟鳴!
而在她身后,在火海與濃煙的邊緣,路西安看到了更多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手持戰(zhàn)錘、怒吼著沖鋒的克雷爾!還有……年輕的伊安!他手中的冰藍(lán)長劍揮灑出凍結(jié)空間的寒流,為蕾雅那毀滅性的魔法開辟道路,凍結(jié)著巨人黑暗能量延伸出的觸須!他們彼此背靠背,在煉獄般的戰(zhàn)場上,為了某個遙不可及的目標(biāo),并肩死戰(zhàn)!
那不是個人的勇武,而是信念的共鳴!是守護(hù)身后之物、不惜燃盡自身的決絕!
畫面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炸開!
冰與火的幻象瞬間消失,路西安的意識再次被拋回那片冰冷的虛無。但這一次,虛無中回蕩著父親最后留下的、如同冰原寒風(fēng)般冷冽又清晰的意念:
*逃避,換不來你想要的安寧。*
*力量,只有在想要守護(hù)什么時,才有意義。*
*看清你的心!*
父親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路西安瀕臨潰散的意識核心上!
“呃啊——!”
現(xiàn)實(shí)中,趴在阿列夏背上的路西安,猛地抽搐了一下!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那雙冰藍(lán)色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瞳孔深處卻不再是迷茫和逃避,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一種被強(qiáng)行喚醒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暴烈意志!
“嗬……嗬……”他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嘶啞的喘息。
“路西安!你醒了?!”阿列夏又驚又喜,幾乎要哭出來。
安托尼也猛地回頭:“堅持?。⌒∽?!出口就在前面了!看到光了!”
前方礦道的轉(zhuǎn)角,確實(shí)透出了一絲微弱的天光!那是通往地面的希望!
然而,路西安此刻根本聽不清他們的話。父親的話語和母親在火海中的身影,如同滾燙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靈魂里!赫倫村毀滅時那沖天的火光、村民的哭喊、卡爾蒙的悲鳴……所有的畫面混雜著冰與火的幻象,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腦海中瘋狂沖撞!
“啊啊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最終爆發(fā)的痛苦嘶吼從路西安喉嚨深處沖出!那不是因?yàn)樯眢w的傷痛,而是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逃避的懦弱與血脈中英雄的烙印在激烈交戰(zhàn)!守護(hù)的意志與對戰(zhàn)斗的恐懼在瘋狂撕扯!
隨著這聲嘶吼,一股狂暴至極、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猛地從他殘破的身體里爆發(fā)出來!
轟!
冰藍(lán)色的寒氣與赤紅色的火焰,如同兩條被激怒的狂龍,瞬間纏繞著路西安的身體噴薄而出!極寒與酷熱兩種極端的力量失去了卡爾蒙的調(diào)和與約束,在他體表瘋狂沖突、爆炸!
“?。 卑⒘邢氖桩?dāng)其沖,慘叫一聲,被這股失控的能量狠狠炸飛出去!她背上的路西安也滾落在地。
安托尼也被狂暴的氣浪掀了個趔趄,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倒在地上的路西安,身體劇烈地痙攣著。冰霜在他身下的地面急速蔓延,凍結(jié)碎石和污血,發(fā)出“咔咔”的脆響;而赤紅的火焰則在他體表升騰、舔舐,灼燒著他的衣物和傷口,發(fā)出“滋滋”的聲音!冰與火在他身上交織、對抗,形成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面!他的皮膚在冰封與灼燒間交替,傷口在極速凍結(jié)后又瞬間碳化!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冰藍(lán)的瞳孔深處,仿佛有赤紅的巖漿在翻滾、沸騰!瘋狂、痛苦、還有一絲源自古老血脈的、被強(qiáng)行喚醒的暴戾!
“力量……守護(hù)……”他口中發(fā)出無意識的、破碎的囈語,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冰屑與火星的噴濺。
“路西安!停下!你會死的!”阿列夏掙扎著想爬起來靠近,卻被那狂暴的冰火能量場逼得連連后退。
安托尼臉色慘白,手弩對準(zhǔn)了路西安,卻又顫抖著無法扣下扳機(jī)。這不是敵人!這是失控的同伴!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路西安胸前,那枚徹底熄滅的冰藍(lán)紋章,突然再次亮起!這一次,光芒不再是同契的冰藍(lán),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的、仿佛能穿透一切靈魂陰霾的銀白光輝!
一個纖細(xì)、模糊、由純粹銀色光芒構(gòu)成的少女虛影,艱難地在路西安狂暴的冰火能量場中浮現(xiàn)出來。她緊閉著雙眼,臉上帶著巨大的痛苦,身體在冰火能量的撕扯下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消散。
是卡爾蒙!她并未消失,只是被路西安瀕死和靈魂劇變的狀態(tài)沖擊得幾乎潰散!此刻,她燃燒著自己最后的本源,強(qiáng)行凝聚出這縷虛影!
“路…西…安……”卡爾蒙的意念如同風(fēng)中殘燭,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遞過去,微弱卻帶著破滅之歌特有的、撫慰靈魂的力量,試圖穿透那層狂暴的混亂。
“醒…來…控…制…它……”她的虛影伸出光芒構(gòu)成的手,顫抖著,艱難地想要觸碰路西安被冰火覆蓋的額頭。
*守護(hù)…不是毀滅…自己…*
卡爾蒙的意念,如同一點(diǎn)純凈的冰水滴入滾燙的油鍋。
路西安體內(nèi)瘋狂沖突的冰火之力猛地一滯!
他眼中翻滾的巖漿似乎凝固了一瞬,冰藍(lán)的底色短暫地壓過了赤紅。父親伊安沉靜如冰海的眼神,母親蕾雅在火海中燃燒的、守護(hù)的決絕,與眼前卡爾蒙這縷隨時會消散的、帶著巨大痛苦卻依舊試圖喚醒他的銀白虛影,瞬間重疊!
“卡…爾…蒙……”路西安嘶啞地念出這個名字。
守護(hù)!
這個念頭,如同劈開混沌的閃電,瞬間貫穿了他混亂的意識!
不是為了戰(zhàn)斗而戰(zhàn)斗!不是為了證明什么!是為了守護(hù)身后那些不愿再失去的東西!是為了不讓赫倫村的慘劇重演!是為了眼前這個虛弱到極點(diǎn)、卻依舊沒有放棄他的精靈!
“呃啊啊——?。〗o我……停下?。?!”
路西安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這一次,咆哮中不再僅僅是痛苦和混亂,更帶著一種強(qiáng)行掌控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殘破的身體爆發(fā)出最后的氣力,雙手狠狠插入身下被冰封又被火焰融化的泥濘地面!十指摳進(jìn)冰冷的碎石和滾燙的灰燼之中!
狂暴外溢的冰火之力,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強(qiáng)行攥住,猛地向內(nèi)收縮!冰藍(lán)與赤紅的光芒不再無序地爆炸沖突,而是如同兩道被馴服的激流,開始沿著他殘破的經(jīng)絡(luò)艱難地、痛苦地回流!
劇痛!比之前任何傷痛都要強(qiáng)烈百倍的劇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jīng)脈都在被冰刀切割、被火焰煅燒!路西安的身體弓起,如同瀕死的蝦米,全身的肌肉都在劇烈痙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鮮血再次從嘴角溢出。
但他沒有停下!那雙冰藍(lán)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卡爾蒙那縷越來越黯淡的銀白虛影,瞳孔深處,瘋狂在退潮,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毀的堅定在燃燒!
冰火之力被強(qiáng)行壓回體內(nèi)!體表的冰霜和火焰迅速消退,露出下面更加慘不忍睹、新傷疊舊傷的軀體。他胸前那枚紋章,銀白的光芒隨著卡爾蒙虛影的消失也漸漸暗淡下去,最終恢復(fù)成最初那微弱卻穩(wěn)定的冰藍(lán)色。
“噗!”路西安噴出一口帶著冰碴和火星的污血,身體徹底脫力,重重地砸回地面,再次陷入昏迷。但這一次,他的呼吸雖然微弱,卻不再那么紊亂,眉宇間緊鎖的痛苦中,似乎多了一絲歷經(jīng)劫難后的平靜。
崩塌的礦道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碎石落下的聲音和路西安微弱的呼吸聲。
阿列夏和安托尼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剛才那狂暴失控的力量和路西安最后那聲充滿決絕的咆哮,深深震撼了他們。
“他…他控制住了?”安托尼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
阿列夏沒有回答,她掙扎著爬到路西安身邊,顫抖著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胸前那枚重新亮起的、帶著微弱溫?zé)岬谋{(lán)紋章,淚水終于忍不住涌了出來?!斑€活著…卡爾蒙…也還在…”她哽咽著,用力抹了一把臉,“快!帶他出去!這里撐不住了!”
兩人再次合力,這一次,阿列夏背起路西安時,感覺他的身體雖然依舊沉重,卻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冰冷死寂。安托尼咬緊牙關(guān),揮舞著短劍,劈開前方不斷掉落的碎石和斷裂的木梁,朝著那越來越近的出口天光,奮力沖去!
當(dāng)刺目的、久違的天光終于毫無遮擋地照射在臉上時,安托尼和阿列夏都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恍惚感。他們連滾帶爬地沖出了徹底坍塌的礦道入口,狼狽地摔倒在赫倫村廢墟邊緣一片相對平坦的焦土上。
陽光有些刺眼??諝饫飶浡鯚熀徒购奈兜?,遠(yuǎn)處是赫倫村殘破的斷壁殘垣,無聲訴說著不久前的慘劇。
阿列夏小心翼翼地將路西安放平,讓他躺在干燥的地面上。安托尼則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
“我們…出來了?”安托尼看著灰蒙蒙的天空,還有些不敢置信。
“嗯…”阿列夏疲憊地應(yīng)了一聲,目光落在昏迷的路西安臉上。那張年輕的臉龐沾滿了血污和塵土,眉頭緊鎖,似乎即使在昏迷中,也在對抗著什么。但她清晰地記得,那雙冰藍(lán)色眼眸最后爆發(fā)出的、近乎燃燒的堅定光芒。
那不再是迷茫逃避的男孩的眼神。
那是一個找到了戰(zhàn)斗理由的戰(zhàn)士的眼神。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安托尼警覺地抓起手弩,阿列夏也握緊了腰間的短刀。
煙塵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沖了出來。是吉爾伯特!那個在赫倫村毀滅時,唯一表現(xiàn)出憤怒和行動的村民。他此刻滿臉焦急和煙灰,手里還拎著一把沾著黑泥的草叉。
“是你們!”吉爾伯特看到躺在地上的路西安和阿列夏、安托尼,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巨大的驚喜和一絲擔(dān)憂,“你們還活著!路西安他怎么了?”
“受了重傷,不過還活著?!卑⒘邢暮喍痰鼗卮?,警惕并未完全放下,“其他人呢?村里……”
吉爾伯特的臉色瞬間黯淡下來,痛苦地?fù)u了搖頭。“沒了…都沒了…那些怪物…還有那場爆炸…”他看向路西安的眼神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有感激,有疑惑,也有一絲敬畏?!拔铱吹降V洞那邊有巨大的光柱和爆炸…是你們……”
“說來話長?!卑餐心岽驍嗨?,掙扎著坐起來,“有水嗎?還有干凈的布?得先處理他的傷!”
“有!跟我來!”吉爾伯特立刻道,“我在村外廢墟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地窖,還算完整,里面有些水和干凈的布!還有幾個…幾個僥幸躲過第一波襲擊的孩子……”他聲音低沉下去。
“孩子?”阿列夏和安托尼都是一驚。
“嗯,藏在地窖里,嚇壞了?!奔獱柌攸c(diǎn)頭,目光再次落到路西安身上,聲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顫抖,“快,先救人要緊!”
安托尼和阿列夏合力抬起路西安,跟著吉爾伯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廢墟深處。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焦黑的土地上。安托尼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腰間那個裝酬金的小袋子,發(fā)現(xiàn)它居然還在,只是癟了不少。
“嘖,這趟真是虧大了……”他習(xí)慣性地抱怨出聲,但看著擔(dān)架上昏迷的路西安,抱怨的聲音卻低了下去,最終化為一聲復(fù)雜的嘆息。荒野的孤狼,似乎暫時找到了一個不那么孤獨(dú)的歇腳之地。只是這歇腳之地,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毀滅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