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慘白慘白的，映著林風那張幾天沒睡好的臉。兩條信息，
像兩根冰冷淬毒的針，狠狠扎進他瞳孔里。第一條是房東發(fā)來的，
文字都透著一股不耐煩的勁兒：“小林，月底最后三天！房租！再不交真清人了！
”后面跟著一串刺眼的銀行賬號。第二條更狠。
是某個健康 APP 根據他之前手賤上傳的報告生成的提示，
加粗標紅：“部分指標異常波動，強烈建議盡早就醫(yī)復查評估風險?。?！
”后面那三個血紅的感嘆號，每一個都像在抽他耳光。林風的手指有點抖，
下意識滑開手機銀行 APP。屏幕上那個孤零零的數字——“78.5”，
像是在無聲地嘲笑他。房租？復查？別說這些了，下一頓吃啥都得掰著指頭算。
胃里空得發(fā)慌，一股帶著鐵銹味的酸意順著喉嚨往上涌。出租屋里唯一還帶點熱乎氣的東西，
是桌上那半包拆開的、硬得能當武器的壓縮餅干。他抓起一塊，塞進嘴里，干嚼著，
咯吱咯吱的聲響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刺耳?！安?。”他含糊地罵了一聲，吐出一嘴餅干渣子。
絕望像冰冷的淤泥，一點點漫上來，快把他淹沒了。不行，得找點事做，不然真瘋了。
林風幾乎是憑著本能，摸索著戴上床邊那個沉甸甸的全息接入頭盔。冰涼的觸感貼上太陽穴，
復雜的神經接入信號燈逐一亮起，像某種怪物的復眼。眼前猛地一黑，緊接著，
炸開一片鋪天蓋地的光污染和震耳欲聾的聲浪。全球爆款全息網游——《紀元》。
意識沉入的瞬間，所有現實的冰冷和窘迫被粗暴地甩開，
取而代之的是這座龐大主城“榮耀之都”無休止的喧囂。
巨大的魔法飛艇拖著流光溢彩的尾跡劃過仿古哥特式建筑的尖頂，
NPC衛(wèi)兵穿著锃亮的鎧甲在街道上巡邏，身邊擠滿了形態(tài)各異的玩家。
獸人戰(zhàn)士扛著門板大的戰(zhàn)斧，精靈法師法袍上的符文流轉不息，
機械侏儒的蒸汽背包噗嗤噗嗤冒著白煙。空氣中混雜著各種氣味：鐵匠鋪傳來的金屬焦糊味，
藥劑店的草藥清香，還有路邊攤烤肉串油膩膩的煙火氣。
所有感官都被這混亂而鮮活的數字世界瞬間填滿。林風的人物，“追風”，就站在傳送點旁。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身裝備。皮甲磨得發(fā)白，不少地方露出底下灰撲撲的內襯，
護腕上還裂著縫。手里的那把單手劍，黯淡無光，劍柄纏著的麻繩都磨禿了毛邊。窮，寒酸，
站在光鮮亮麗的玩家洪流里，像個剛從難民堆里爬出來的乞丐。他點開背包欄。空的，
除了幾十個銅板可憐巴巴地擠在角落，幾張回城卷軸，幾瓶最基礎的生命藥水，再無他物。
“嘖。”林風煩躁地關掉界面。就在這時，整個主城的光線猛地一變！
炫目的金色光柱從天而降，
伴隨著響徹云霄、如同巨鐘轟鳴般的系統公告音：【全服公告】：深淵裂隙異動加?。?/p>
“深淵之喉”副本將于今日20：00（現實時間）正式開啟！黑暗的力量在集結，勇士們，
拿起你們的武器，去奪取那失落的榮耀！
首通團隊將獲得唯一限定傳說級武器：【破曉之刃】以及豐厚首殺獎勵！
公告反復滾動了三遍，每一次都像重錘敲在所有玩家的心臟上。
原本喧鬧的主城詭異地安靜了一瞬，隨即引爆了比剛才強烈十倍的狂潮！“【破曉之刃】！
臥槽！終于開了！”“首殺！首殺是老子的！誰也別搶！”“快組隊！缺強力MT！
裝備達標的速度MMMM！”“重金求組！土豪隊伍收人！分錢分到手軟！
”世界頻道徹底瘋了，信息刷屏速度快到肉眼難以捕捉。
各種求組隊、拉人、吹牛的喊話井噴式爆發(fā)。林風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幾乎要撞破胸膛。他手指有點哆嗦地點開了拍賣行。
搜索框里輸入：【破曉之刃】（同類物品參考估價）。頁面刷新。幾秒鐘后，
林風猛地吸了一口冷氣，感覺整個虛擬世界的空氣都變得稀薄了。
屏幕上那個數字后面跟著的一長串零，晃得他眼花繚亂。最低的參考估價，
也足夠他交上十年的房租，再舒舒服服做個體檢，甚至還能剩下一大筆！
那些該死的異常指標？見鬼去吧！他仿佛看到厚厚一疊鈔票在向他招手。“風哥！風哥！
你在不在？！臥槽臥槽臥槽！你看到公告沒？！【破曉之刃】?。?！
”一個急吼吼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耳邊響起，是死黨王胖子的語音通訊，
帶著他標志性的喘氣聲。“首殺！咱要是能搶到首殺，把那玩意兒賣了……我的天！
咱哥倆就徹底翻身了！你那狗屁房租算個屁！兄弟我包你一年！不，兩年！
”王胖子的角色ID“胖爺威武”頂著一個圓滾滾的熊貓人造型，正穿過擁擠的人流，
笨拙又急切地朝他這邊擠過來。
他游戲里肩膀上還趴著一只毛茸茸、眼睛亮晶晶的布偶貓寵物——雪球。
這貓在游戲里也是個稀罕物，價值不菲。“看到了。”林風的聲音有點干澀，
他把【破曉之刃】的估價截圖甩給了王胖子，“胖子，這可能是咱們唯一的機會了?！薄案?！
必須干！”王胖子眼睛都紅了，口水差點流出來，“老子這就喊人！今晚8點，
深淵之喉門口，不見不散！拼了！”希望之火剛剛燃起，
冰冷的現實兜頭一盆涼水就澆了下來。組隊異常艱難。臨時拼湊的隊伍，職業(yè)配置嚴重畸形。
缺奶，缺一個能穩(wěn)住團隊血線的強力治療。喊了半天，
愿意來的要么是裝備比林風還慘不忍睹的小白，要么是喜歡劃水的混子?？孔V的治療？
人家早就被那些裝備精良、財大氣粗的隊伍預訂了。
林風看著自己隊伍列表里那個刺眼的“治療空缺”，眉頭擰成了疙瘩。沒有奶媽，
在頂級副本里闖？跟光著屁股跳巖漿池沒區(qū)別。更惡心的是，死對頭來了。
“皇朝”公會的會長，趙日天（ID：傲視蒼穹），
騎著一頭體型龐大、獠牙外翻的深淵魔蜥，在一票裝備閃瞎眼的核心會員簇擁下，
耀武揚威地堵在了通往“深淵之喉”副本入口的唯一大道上。“都他媽給老子聽好了！
”趙日天囂張跋扈的聲音通過區(qū)域擴音道具傳遍四方，充滿了不可一世的味道，
“‘深淵之喉’首殺，我們皇朝預定了！閑雜人等，不想死的，趁早滾蛋！
老子沒工夫跟你們這些窮逼雜魚浪費時間！”他身后幾十號公會成員齊刷刷抽出武器，
寒光閃閃，殺氣騰騰，把本就狹窄的路口徹底封死。幾個試圖靠近的散人玩家，
瞬間就被幾道技能光芒淹沒，慘叫著化作白光飛回了復活點?！安?！趙日天你他媽要不要臉！
”王胖子氣得跳腳，在世界頻道破口大罵。“喲，這不是窮鬼雙人組嗎？追風？胖爺威武？
”趙日天精準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林風和王胖子，他騎著魔蜥上前幾步，居高臨下，
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就你們倆這身破爛，還想來搶首殺？笑死人了！
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窮酸德行！趕緊滾回家喝奶去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破曉之刃】也是你們這種貨色配惦記的？做你的春秋大夢！”他夸張地哈哈大笑起來，
身邊一群狗腿子也跟著哄笑。林風緊緊攥著拳頭，虛擬角色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羞辱像鞭子抽在臉上。但他沒吭聲，只是死死盯著副本入口那幽暗的漩渦，
那里才是他唯一的生路。時間只剩不到兩小時。晚上8點整，
深淵之喉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副本入口漩渦驟然加速旋轉，
散發(fā)出的空間波動讓周圍的空氣都扭曲起來。“沖！”林風低吼一聲，
帶著臨時湊起來的五人小隊，硬著頭皮跟著人潮往里擠。迎接他們的，是地獄。
副本內部陰暗潮濕，彌漫著硫磺和腐爛的氣息。第一個岔路口，
兩頭體型龐大、渾身覆蓋著黏膩黑色硬殼的深淵甲蟲就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
甲蟲沖鋒的力道大得駭人，林風隊伍里那個裝備一般的坦克剛頂上去，就被撞得一個趔趄，
血條肉眼可見地掉了一截。“注意走位！躲開噴吐！”林風試圖指揮。話音未落，
一道慘綠色的酸液從角落噴出，精準地淋在隊伍里唯一的脆皮法師身上?！鞍?！
”法師慘叫一聲，血條瞬間見底，掙扎著灌下一瓶血藥?！芭肿?！拉穩(wěn)仇恨！
”林風自己也被一只小甲蟲纏上，手忙腳亂。這還只是開胃小菜。緊接著，麻煩接踵而至。
“皇朝的人！”隊伍里眼尖的獵人驚叫。果然，
幾個頂著“皇朝”前綴的盜賊如同鬼魅般在陰暗的洞穴角落現身，獰笑著甩出淬毒的飛鏢！
目標不是怪，是他們隊伍的治療牧師！“小心！”王胖子操控著他的熊貓武僧，
一個翻滾想擋過去，還是慢了一步。噗噗幾聲悶響，牧師身上飆起幾朵血花，
剛抬起的治療法術光芒瞬間熄滅，整個人軟倒在地?！安偎麐專 蓖跖肿友壑樽佣技t了，
“趙日天我日你姥姥！”治療一倒，隊伍瞬間崩潰?？癖┑纳顪Y甲蟲趁機猛撲，
坦克頂不住壓力也被拍翻。林風左支右絀，最終被幾只小怪圍毆致死。
屏幕變成一片壓抑的灰白，死亡懲罰的提示跳了出來：經驗值-3%，裝備耐久下降15%。
復活點就在副本門口附近。隊伍里的人一個個灰頭土臉地出現，
裝備或多或少都發(fā)紅顯示耐久過低。王胖子罵罵咧咧，垂頭喪氣：“媽的……太陰了！
根本打不過??！時間過去快一半了！”林風沒說話，
只覺得一股冰冷的絕望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裝備破爛，配合生疏，
被針對……每一座都是難以逾越的大山。
他看著副本入口那個冰冷的倒計時——【距離副本重置：01:15:42】。
時間像沙漏里的沙子，飛快地流逝。不行！絕對不能放棄！林風猛地一咬牙，
調出游戲內置的錄像功能。系統會自動記錄玩家在副本中的關鍵節(jié)點影像。
他快進到剛才滅團的地方，死死盯著那頭導致治療被偷襲的音波巨獸——【哀嚎女妖】。
這東西漂浮在半空，形似扭曲的巨大蝠鲼，每次攻擊前都會發(fā)出刺耳的尖嘯，覆蓋超大范圍，
幾乎是秒殺技能?！鞍Ш颗舨ü簟绷诛L喃喃自語，
腦中某個角落的記憶碎片突然被點亮。
新手村…那個話癆的、沒人理會的破爛NPC老頭……他手指顫抖著打開背包，
瘋狂地往下翻，越過各種破爛雜物。終于，在一個積滿灰塵的神器碎片旁邊，
他摸到了一堆灰撲撲、沒有任何光澤的小玩意兒。
【劣質隔音耳塞】（白板道具）描述：用廉價棉花和硬紙殼制成，據說能降低一點點噪音？
（效果微弱，幾乎無人使用）來源：新手村雜貨商，售價：1銅板/對。
林風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個極其大膽、近乎荒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他的腦海！
這玩意兒…這玩意兒能不能免疫【哀嚎女妖】那恐怖的全屏音波？！“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林風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瘋狂的光，“胖子！快！收郵件！買耳塞！有多少買多少！快！
”王胖子一臉懵逼：“哈？耳塞？風哥你魔怔了？那玩意兒有屁用？”“別廢話！買！立刻！
馬上！全隊裝備！”林風幾乎是吼出來的。王胖子看他表情猙獰，不敢再問，
趕緊沖向主城拍賣行。果然，一堆堆【劣質隔音耳塞】躺在垃圾分類里，1銅一對，
無人問津。他直接掃了200對，分發(fā)給復活點集合的隊員們。大家拿著這破玩意兒，
表情都很精彩。裝備問題暫時解決了，但更大的窟窿還在——缺治療核心！
租來的那個牧師寵物在上一輪偷襲中徹底報廢了。
“必須找個強力治療寵物頂上…”林風感到一陣窒息。臨時招募根本來不及，
也找不到合適的。
他猛地想起了那個游走在灰色地帶、只認錢和稀有貨的神秘商人——ID就叫【老鬼】。
他立刻翻出好友列表里那個從未點亮過的灰暗頭像，發(fā)去一條信息：“急！
租頂級治療型戰(zhàn)術寵物！深淵之喉用！出價！”幾秒鐘后，頭像詭異地亮了起來，
一個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傳來：“哦？追風？有意思……頂級寵物我有，
【圣光水元素領主】，頂尖群體治療帶凈化。但租金…不便宜。一口價，500金，
外帶10份【源質微?！?。副本結束立刻歸還?！绷诛L眼前一黑。500金！
把他和王胖子全身剝光了也湊不出三分之一！【源質微粒】更是頂級副本才掉落的稀有材料，
他見都沒見過！“租金能不能……分期？或者抵押？”林風的聲音干澀無比，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喉嚨里刮出來的?！暗盅?？”老鬼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
“你有什么值錢玩意兒能抵？”林風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飄向了王胖子角色肩膀上。
那只毛茸茸、藍寶石般眼睛的布偶貓寵物——“雪球”，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爪子。在游戲黑市的稀有寵物榜單上，
“雪球”這種純血稀有幻化型寵物，價值極高，遠超500金。
兄弟的貓……王胖子現實中唯一的寶貝疙瘩……“老鬼……你看這個怎么樣？
”林風顫抖著把【雪球】的屬性截圖和稀有度證明發(fā)了過去。通訊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幾秒后，老鬼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和貪婪：“……布偶貓‘雪球’？
純血未綁定？呵……沒想到你還有點好東西。行！抵押三天！寵物租金免了！
【源質微?！恳裁饬耍〉旌?，要么拿500金來贖，要么……這貓就歸我了！”三天！
500金！林風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但他看著副本門口那冷酷跳動的倒計時【00:45:13】，
看著包里那堆廉價的隔音耳塞……“成交！”林風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
一份閃爍著不祥猩紅光芒的虛擬契約憑空出現，瞬間融入他的角色數據流。同時，
只通體散發(fā)著柔和圣光、由純粹液態(tài)能量構成的【圣光水元素領主】被交易到了他的寵物欄。
“風哥？怎么了？你跟誰交易呢？臉色這么難看？”王胖子納悶地問?！啊瓫]事，
租了個牛逼寵物?！绷诛L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滾的心緒，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嘶啞，
“最后一次機會了。胖子，兄弟們，信我這一次！戴上耳塞！跟我沖！”臨進副本前，
林風的目光掃過背包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