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沖刷著青云坊市外圍泥濘的空地,卻洗不凈那三具迅速變得灰敗僵硬的尸體上散發(fā)出的死寂氣息。陸沉那句如同喪鐘般的宣告,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釘在每一個圍觀者的心頭。
“毒醫(yī)陸沉……懸壺濟命……”
“想活命的……拿功法、靈藥……來換!”
死寂持續(xù)了片刻,隨即被壓抑的、如同蚊蚋般的竊竊私語取代??謶帧Ⅲ@疑、貪婪……種種復(fù)雜的情緒在那些粗糲的面孔上交織。沒人敢靠近那個如同從腐尸堆里爬出來的身影,也沒人敢輕易離開。張奎三人的尸體就是最血腥的警告——這個自稱“毒醫(yī)”的陸沉,絕非善類,更非昔日那個任人欺凌的廢物!
陸沉對身后的騷動恍若未覺。他邁開腳步,踏過泥濘的血水混合物,徑直走向坊市深處那幾棟相對高大、燈火通明的建筑。人群如同被摩西分開的紅海,在他前方無聲地裂開一道縫隙,又在身后迅速合攏,留下無數(shù)道驚疑不定的目光。
他的目標(biāo)很明確——坊市核心的“百草堂”。那里不僅是售賣丹藥、靈草的地方,更是消息匯聚、交易流通的中心。
推開那扇散發(fā)著淡淡藥香(在陸沉感知中是混雜了各種駁雜毒靄氣息)的木門,一股混雜著汗味、藥味、以及更濃郁血腥氣味的暖風(fēng)撲面而來。堂內(nèi)光線比外面亮堂些,幾盞粗劣的油燈掛在梁上,照亮了擺滿各式各樣草藥、礦石、甚至還有一些低階妖獸材料的粗糙木架。幾個穿著打扮各異、氣息或彪悍或陰鷙的修士正在與柜臺后一個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掌柜低聲交談。
陸沉的闖入,瞬間打破了堂內(nèi)原有的氛圍。
他那身破爛沾滿污穢血泥的衣衫,裸露皮膚上猙獰的腐蝕傷痕,尤其是肩胛處那被黑玉晶化物質(zhì)覆蓋的貫穿傷,以及那雙深陷眼窩、毫無溫度的冰冷眸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一道道帶著審視、警惕、甚至毫不掩飾惡意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柜臺后的山羊胡掌柜,在看到陸沉手中隨意拎著的、沾著泥污和張奎血跡的灰色儲物袋時,精明的小眼睛猛地一縮,臉色微變。顯然,他已經(jīng)通過某種渠道,或者僅僅是陸沉這身剛殺過人的濃烈煞氣,認(rèn)出了這個儲物袋的來歷。
陸沉無視了所有目光,徑直走到柜臺前。他將那個灰色的儲物袋“啪”的一聲,隨意丟在油膩的柜臺上。
“換些東西?!彼穆曇羲粏〉统?,如同砂紙摩擦。
山羊胡掌柜強自鎮(zhèn)定,小心翼翼地拿起儲物袋,神識探入其中。里面只有幾塊下品靈石,幾瓶低劣的回氣散和金瘡藥,以及張奎那柄已經(jīng)彎曲、靈力盡失的長劍。價值微薄。
“這位……道友,”山羊胡掌柜斟酌著用詞,臉上擠出職業(yè)化的笑容,但眼底深處卻充滿了忌憚,“這些東西……價值有限。不知您想換些什么?”他刻意忽略了陸沉的身份和那個儲物袋的來路。
陸沉沒有立刻回答。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柜臺內(nèi)琳瑯滿目的藥材。大部分是低階的止血草、清心花、甚至還有幾株散發(fā)著微弱麻痹毒氣的“蝕骨藤”??諝庵袕浡鸟g雜毒靄,在他此刻的感知中格外清晰。
他緩緩抬起那只覆蓋著暗沉烏光的手,指向柜臺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木盒:“那個,腐骨草根?!?/p>
山羊胡掌柜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臉色又是一變。那腐骨草根,生長于劇毒沼澤邊緣,蘊含強烈的腐蝕毒力,尋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通常只有一些修煉毒功或煉制特殊毒藥的邪修才會需要。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散發(fā)著淡淡腥臭味的黑色木盒取出。
陸沉又指向另外幾樣散發(fā)著不同毒息的材料:“墨苔粉,三份。鬼面藤汁液,一瓶。還有……那瓶‘蝕心花’花粉?!?/p>
山羊胡掌柜的額頭滲出了細(xì)密的冷汗。陸沉點的這些東西,無一不是蘊含劇毒、尋常修士根本不敢觸碰的毒物!他越發(fā)確定眼前這個煞星絕非常人,甚至可能是個極其危險的毒修!
“這……道友,您要的這些……”山羊胡掌柜的聲音有些發(fā)干,“價格可不便宜,您這儲物袋里的東西……”
“不夠?”陸沉打斷他,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壓力。他那只按在柜臺上的手,覆蓋著的暗沉烏光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
山羊胡掌柜只覺得一股冰冷的死寂感瞬間籠罩了自己,仿佛被無形的毒蛇纏住了喉嚨,呼吸都為之一窒!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敢說一個“不”字,下場絕不會比外面那三個倒霉鬼好多少!
“夠!夠!”山羊胡掌柜忙不迭地點頭,冷汗順著鬢角滑落,飛快地將陸沉要的幾樣劇毒材料取出,小心翼翼地推到他面前,甚至不敢去看陸沉的眼睛,“您……您收好!小店……小店還額外送您一套干凈的粗布衣服……”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從柜臺下翻出一套灰撲撲的麻布衣褲。
陸沉面無表情地收起那幾樣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毒物,看也沒看那套衣服,轉(zhuǎn)身就走向百草堂角落一個相對僻靜、堆放著一些雜物和空藥簍的地方。他需要立刻處理這些東西,更需要一個暫時的落腳點。
他旁若無人地蹲下,將那些毒物攤開在面前一個倒扣的空藥簍上。動作熟練而精準(zhǔn),完全無視了堂內(nèi)其他修士或驚懼、或好奇、或貪婪的目光。
他從張奎的儲物袋里取出一個粗糙的、帶著豁口的石臼和一根石杵,又拿出幾個劣質(zhì)的、帶著雜質(zhì)的空藥瓶。
然后,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陸沉開始了他的“煉丹”。
沒有丹爐,沒有地火,沒有靈訣。
只有最原始的工具,最狂暴的毒物,以及……他那只覆蓋著暗沉烏光、仿佛蘊藏著無盡死寂的手!
他先將散發(fā)著腥臭的腐骨草根丟入石臼,石杵落下,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腐骨草根堅硬如鐵,尋常石杵根本無法輕易搗碎。但陸沉那只握著石杵的手,每一次落下,都帶著一種冰冷而沉重的力量。石臼內(nèi)的腐骨草根在石杵的敲擊下,竟如同被寒冰凍脆的木頭,迅速碎裂、化為粘稠腥臭的黑色糊狀物!
接著是墨苔粉、鬼面藤汁液……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裝著“蝕心花”花粉的小瓶。瓶蓋開啟的瞬間,一股甜膩到令人作嘔、帶著強烈致幻氣息的粉色粉塵彌漫開來,離得近的幾個修士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捂住口鼻后退。
陸沉卻恍若未覺。他屏住呼吸(沉濁之力本能流轉(zhuǎn),隔絕了大部分粉塵),極其精準(zhǔn)地將一小撮粉紅色的花粉撒入石臼中那團(tuán)粘稠腥臭的黑色糊狀物里。
然后,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頭皮發(fā)麻的舉動!
他伸出那只覆蓋著暗沉烏光的手掌,直接……**探入了石臼之中**!五指張開,深深地插進(jìn)了那團(tuán)混合了數(shù)種劇毒的、粘稠腥臭的黑色糊狀物里!
“嘶——!”堂內(nèi)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連山羊胡掌柜都驚得瞪大了眼睛!徒手接觸這種混合劇毒?這跟自殺有什么區(qū)別?!
然而,預(yù)想中的皮肉腐蝕、慘叫倒地的畫面并未出現(xiàn)。
陸沉的手掌浸泡在劇毒混合物中,如同插入冰冷的淤泥。他閉著雙眼,眉頭微蹙,似乎在承受著某種痛苦,但臉上卻沒有任何崩潰的跡象。丹田深處,那顆幽邃毒丹微微旋轉(zhuǎn),一縷凝練的沉濁之力順著手臂經(jīng)脈,極其微弱卻穩(wěn)定地流淌至掌心。
他在……**引導(dǎo)**!
以自身沉濁之力為引,如同最精密的攪拌棒,強行調(diào)和、壓制著石臼內(nèi)幾種劇毒物質(zhì)狂暴沖突的本性!同時,他指尖那層暗沉烏光微微閃爍,如同一個微型的濾網(wǎng)和熔爐,將部分過于暴烈的毒性強行沉降、同化!
嗤嗤……
細(xì)微的、如同強酸腐蝕的聲音在石臼內(nèi)響起,一股更加復(fù)雜、更加令人心悸的混合毒氣升騰而起,帶著甜膩、腥臭、腐蝕、致幻等多種特性,讓整個百草堂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危險。周圍的修士臉色發(fā)白,紛紛后退,甚至有人已經(jīng)運轉(zhuǎn)起微弱的靈力護(hù)體(在陸沉看來是徒勞地激發(fā)毒靄)。
片刻之后,陸沉猛地將手從石臼中抽出!
那只覆蓋著暗沉烏光的手掌,依舊蒼白冰冷,除了沾染了一些粘稠的黑色毒泥,竟……毫發(fā)無損!
石臼內(nèi),那團(tuán)原本粘稠腥臭的黑色糊狀物,此刻卻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暗紫色膏體**!散發(fā)著一種內(nèi)斂的、混合著甜腥與死寂的奇異氣息,不再像之前那樣狂暴地?fù)]發(fā)毒氣,反而顯得異?!?*穩(wěn)定**!
陸沉面無表情,用石杵將那團(tuán)暗紫色膏體刮出,分成幾小份,極其隨意地搓成了幾枚龍眼大小、表面粗糙、坑坑洼洼的……**泥丸**!然后,他將這幾枚賣相極其粗劣的“丹藥”,隨意地丟進(jìn)了那幾個劣質(zhì)的空藥瓶中。
整個過程,粗暴、原始、甚至帶著一種褻瀆丹道的野蠻!但偏偏,他成功了!徒手調(diào)和了數(shù)種劇毒,制成了幾枚……散發(fā)著詭異氣息的“丹藥”!
堂內(nèi)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撼得說不出話來??聪蜿懗恋哪抗?,充滿了更深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
砰!
百草堂那扇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面猛地一腳踹開!破碎的木屑四濺!
一股遠(yuǎn)比張奎等人強大、帶著森然煞氣與灼熱怒火的威壓,如同狂暴的颶風(fēng),瞬間席卷了整個百草堂!
堂內(nèi)所有修士,包括山羊胡掌柜,在這股威壓下都如同被無形的巨石壓住,臉色瞬間慘白,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修為稍弱者更是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門口,光線被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擋住。
那人穿著一身繡著猙獰狴犴暗紋的墨色長袍,面容冷硬如巖石雕鑿,法令紋深深刻入兩頰,鷹隼般銳利冰冷的眼眸中,此刻燃燒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正是青云宗戒律堂首座——厲滄海!
他的目光如同兩柄淬毒的利刃,瞬間穿透人群,死死地釘在了角落那個剛剛收起藥瓶、緩緩站起身來的身影上!
“陸!沉!”厲滄海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和刻骨的殺意,“你這孽障!果然沒死!”
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山岳,狠狠壓向陸沉!那是屬于筑基后期修士的強大靈壓(在陸沉感知中是更加濃郁、更加精純、卻也帶著更加深沉灰敗死寂的毒靄洪流)!
陸沉的身體在這股威壓下微微晃了一下,斷裂的肋骨處傳來尖銳的刺痛,丹田的幽邃毒丹也感受到了壓力,微微震顫。
但他依舊站得筆直。
他緩緩抬起頭,迎向厲滄海那燃燒著怒火與殺意的冰冷目光。臉上沒有任何恐懼,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嘲弄。
“厲首座,”陸沉嘶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堂內(nèi)響起,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別來無恙?”
“哼!茍延殘喘的廢物!”厲滄海眼中殺機暴漲,一步踏入堂內(nèi),地面仿佛都震動了一下,“殘害同門!罪該萬死!本座今日就親手送你上路,清理門戶!”他周身墨色長袍無風(fēng)自動,一股灼熱狂暴的靈力波動(火屬性毒靄)開始升騰,掌心之中,赤紅色的光芒迅速凝聚,散發(fā)出毀滅性的氣息!整個百草堂的溫度都在急劇升高!
周圍的修士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連滾爬爬地向墻角縮去,生怕被殃及池魚!山羊胡掌柜更是面無人色,癱軟在柜臺后面。
眼看厲滄海就要含怒出手,將陸沉連同這小小的百草堂一同化為灰燼!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陸沉動了。
他沒有后退,沒有防御,甚至沒有運轉(zhuǎn)絲毫靈力(毒靄)抵抗。
他只是……極其緩慢地、從容不迫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剛剛裝好暗紫色泥丸的劣質(zhì)藥瓶**。
然后,他用那嘶啞如同刮骨的聲音,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厲首座,何必動怒?”
“你印堂發(fā)黑,靈氣滯澀于檀中、神闕二穴,每逢子夜,膻中穴如萬蟻噬心,靈力運轉(zhuǎn)至督脈命門時隱有遲滯刺痛之感……”
“若我所料不差……”
陸沉微微一頓,冰冷的目光如同手術(shù)刀般刮過厲滄海那因暴怒而微微扭曲的臉,緩緩?fù)鲁鋈缤{咒般的低語:
“你……最多……只?!?*三年壽命**了。”
轟——!?。?/p>
如同平地驚雷!
厲滄海凝聚于掌心的狂暴赤紅光芒,猛地……**劇烈地顫抖起來**!他臉上那刻骨的殺意和怒火,瞬間僵??!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驚駭**!**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戳穿心底最深恐懼的……**慌亂**!
他周身狂暴的靈壓(毒靄)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變得紊亂、動蕩!那雙鷹隼般的眼眸死死盯著陸沉,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急劇收縮!
“你……你說什么?!”厲滄海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