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尸病毒爆發(fā)后,我每天都要給女兒注射藍色藥劑才能抑制她尸變。
逃亡路上車載電臺突然響起:“往北走,有抗病毒血清。”信號來自我那失蹤兩年的丈夫。
為了這線希望,我?guī)е畠捍┰綔S陷區(qū)。當(dāng)終于抵達廢棄醫(yī)院時,
丈夫的遺體旁放著最后一支血清。身后追兵已至,我顫抖著將血清注入女兒體內(nèi)。
然后撿起丈夫留下的藥劑針管,扎進自己脖頸?!芭埽?!”我嘶吼著沖向尸群。
女兒逃出生天時,聽見所有喪尸發(fā)出同頻嘶鳴?!鞘亲儺惖奈?,在用最后意識為她導(dǎo)航。
---冰冷的雨點,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鋼針,惡狠狠地扎在越野車的前擋風(fēng)玻璃上。
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刮開一片模糊的視野,又立刻被新的水流覆蓋,
發(fā)出單調(diào)而執(zhí)拗的刮擦聲,像是垂死者最后的喘息。車窗外,
世界被浸泡在一種令人窒息的、沉甸甸的鉛灰色里。
車里彌漫著一股鐵銹、陳年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腥氣味混合的味道,揮之不去。
我死死攥著方向盤,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手心里全是黏膩的冷汗。每一次顛簸,
每一次車輪碾過路上不明障礙物帶來的沉悶撞擊,都讓我的心臟狂跳,
幾乎要撞碎肋骨蹦出來。后視鏡里,那片移動的、令人絕望的灰黑色潮水,
并沒有被甩開太遠。它們——那些曾經(jīng)是人的東西——扭曲、蹣跚,
卻又帶著一種不知疲倦的恐怖執(zhí)著,在泥濘中拖行著追趕。
渾濁的雨水沖刷著它們腐爛的軀殼,沖刷不掉那股濃烈到讓人作嘔的尸臭,
仿佛隔著緊閉的車窗都能鉆進來,直沖腦髓?!靶洹蔽业穆曇舾蓾脜柡?,
像是砂紙在摩擦,“再忍忍,就快了?!?我甚至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后座上的女兒。
沒有回應(yīng)。只有一種極其微弱的、壓抑著的嗚咽,像受傷小獸在喉嚨深處發(fā)出的悲鳴,
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后座傳來。那聲音比外面喪尸的嘶吼更讓我心碎。我猛地向右一打方向盤,
車子發(fā)出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險之又險地拐進路邊一個廢棄加油站的雨棚下。
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暫時隔絕了鋪天蓋地的雨幕,也帶來一種虛假的、短暫的庇護感。
我甚至來不及熄火,引擎還在低沉地咆哮著。幾乎是撲向副駕駛座,
手忙腳亂地翻找那個視若生命的冷藏箱。金屬箱扣冰冷刺骨,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試了好幾次才“咔噠”一聲彈開。冰冷的白霧瞬間涌出,模糊了我的眼鏡片。箱子里,
那支熟悉的藍色藥劑靜靜躺著,像一塊凝固的寒冰,散發(fā)著幽幽的、不祥的光芒。它旁邊,
另一支空了的注射器針尖反射著車頂燈慘白的光,像一個無聲的倒計時警示。
“媽媽……” 身后終于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和痛苦。我猛地轉(zhuǎn)過身。
我的小樹,蜷縮在寬大的后座角落里,瘦小的身體裹在一件明顯過于肥大的舊外套里,
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她那張原本紅潤可愛的小臉,此刻蒼白得像一張揉皺的紙。
嘴唇是駭人的青紫色,微微哆嗦著。最讓我心如刀絞的,
是她那雙曾經(jīng)清澈明亮、盛滿了整個春天的大眼睛。此刻,那瞳孔深處,
正彌漫開一層渾濁的、仿佛蒙著灰翳的白色。像被污染的牛奶,
一點點蠶食著屬于活人的生氣。一絲極其細微的、詭異的青黑色血管紋路,
正從她纖細的脖頸皮膚下悄然浮現(xiàn),如同惡毒的藤蔓在悄然蔓延。病毒正在侵蝕她,
一分一秒地,不可阻擋地要把她從我的懷里奪走。每一天,
這該死的藍色藥劑只能勉強按下暫停鍵,卻無法真正阻止那致命的進程?!皠e怕,寶貝,
別怕……”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連自己都快聽不清了。我?guī)缀跏桥赖搅撕笞?/p>
膝蓋重重地撞在中央扶手上也渾然不覺。我顫抖著手,用最快的速度撕開注射器的包裝,
熟練地抽出那管冰涼的藍色液體??諝饫锓路鸲寄郎?,
只剩下冷藏箱白霧消散的細微聲響和我自己粗重如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肮?,小樹,
很快就不疼了……”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一些,一只手輕輕按住她瘦弱的肩膀,
另一只手捏著那冰冷的針管,
尋找著她手臂上那條因為頻繁注射而顯得異常清晰的淡青色靜脈。針尖抵上皮膚的瞬間,
她小小的身體猛地一縮,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抽氣。
就在這時——“滋啦……呲……”一陣強烈的電流雜音毫無預(yù)兆地炸響在死寂的車廂里,
尖銳得如同金屬刮擦玻璃,瞬間蓋過了車外雨聲和引擎的低吼!我和小樹都嚇得渾身一僵。
我猛地抬頭,心臟幾乎停跳。聲音來自車載電臺!
那個自從災(zāi)難爆發(fā)、信號網(wǎng)絡(luò)徹底癱瘓后就一直沉默如同廢鐵的裝置,
此刻屏幕竟然詭異地亮起了一片幽藍的微光!雜音瘋狂地跳動著,像是垂死掙扎的信號。
“滋啦……北……滋啦……血清……呲……”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仿佛隨時會被徹底吞噬。
“……北……抗病毒……血清……滋啦……”我的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凍結(jié)了!這不可能!
一定是幻覺!是疲憊和絕望壓垮了我的神經(jīng)!我死死盯著那閃爍的幽藍屏幕,耳朵豎得筆直,
試圖從那片令人瘋狂的噪音中捕捉到確切的字句。
血清……有效……滋啦……”“北……走……血清……滋啦……等……你……”最后幾個字,
混雜在劇烈的電流聲中,帶著一種幾乎撕裂的沙啞,卻又奇異地穿透了所有干擾,
狠狠地鑿進了我的耳膜!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涌向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那個聲音……那個沙啞、疲憊、仿佛用盡了最后力氣的聲音……即使被電流扭曲,
即使隔了七百多個日夜的絕望搜尋和生死離別……是他!是我失蹤兩年的丈夫!是林陽!
“陽……” 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從我喉嚨里擠出來,
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瞬間洶涌而上的、幾乎將我淹沒的狂喜與劇痛。是他!他還活著!
他在北邊!他說有血清!能救小樹的血清!希望像一顆被點燃的炸彈,
在我瀕臨絕望的深淵里轟然炸開,刺目的光芒瞬間驅(qū)散了所有的陰霾,
也帶來了撕裂般的狂喜和恐懼。“爸爸……”后座傳來小樹微弱而清晰的呼喚,
帶著同樣不敢置信的驚喜和懵懂。那一聲呼喚,像一根針,
精準地刺破了我被狂喜沖擊得搖搖欲墜的理智。林陽!他還活著!他找到了血清!
他在等我們!這個認知帶來的力量是爆炸性的。我猛地回過神,動作快得近乎粗暴,
一手緊緊按住小樹的手臂,另一只手握著針管,幾乎沒有任何停頓,
精準地將那管維系著希望的藍色藥劑推入了她的靜脈。冰冷的液體涌入血管,
小樹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隨即那蔓延的青黑色紋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遏制,肉眼可見地停滯、甚至微微消退了一點點。
她瞳孔中的灰翳也淡去少許,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復(fù)下來,只是眼神依舊疲憊而茫然。
“坐穩(wěn)了,小樹!”我的聲音從未如此刻般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我?guī)缀跏亲不伛{駛座,猛地掛擋,一腳油門狠狠踩到底!越野車如同被激怒的鋼鐵巨獸,
引擎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輪胎在濕滑的水泥地上瘋狂空轉(zhuǎn),
摩擦出刺鼻的橡膠焦糊味和滾滾白煙。下一秒,
巨大的車身如離弦之箭般從加油站的雨棚下猛地沖出,重新撞入鋪天蓋地的冰冷雨幕之中!
雨點密集地砸在車頂,發(fā)出沉悶的鼓點聲。車燈劈開前方的黑暗和雨簾,光束里,
無數(shù)扭曲的、蹣跚的、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的身影被驚動,遲緩地轉(zhuǎn)過頭,
空洞腐爛的眼眶“望”向這疾馳而來的光源和噪音源頭。它們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本能地伸出手臂,朝著這個移動的、充滿鮮活生命氣息的目標抓撓過來。
我死死盯著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雙手像鐵鉗一樣握著方向盤,
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毫無血色。后視鏡里,剛才在加油站外徘徊的那片灰黑色潮水,
已經(jīng)被遠遠甩開,成了雨幕深處模糊的背景。然而,新的威脅如同跗骨之蛆,
從道路兩側(cè)荒廢的田野、倒塌的房屋廢墟里,源源不斷地被引擎的怒吼吸引出來,
匯成一股股涓涓細流,試圖阻擋這輛狂奔的鋼鐵孤舟。
“媽媽……好多……”小樹虛弱的聲音帶著恐懼,從后座傳來?!皠e看!抱緊毯子!坐穩(wěn)!
”我的聲音繃得緊緊的,像一根拉到極限的弦,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的顫音。
我猛地向左打方向盤,車身劇烈傾斜,
幾乎擦著一輛橫在路中央、銹跡斑斑的公交車殘骸沖了過去。金屬刮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尖嘯,
在車身上留下幾道猙獰的劃痕。車尾險險地掃過一個撲上來的、穿著破爛工裝服的喪尸,
將它狠狠甩飛出去,砸在泥濘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太陽穴突突地疼。雨刮器徒勞地與傾瀉而下的雨水搏斗,視野時斷時續(xù)。
前方的道路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崎嶇,兩旁不再是開闊的農(nóng)田,
而是逐漸被低矮破敗的丘陵和茂密得近乎陰森的樹林所取代。路牌早已銹蝕模糊,
或被藤蔓纏繞覆蓋。我只能憑借著車頭指向正北的羅盤,
以及林陽那斷斷續(xù)續(xù)、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微弱的電臺信號,在絕望的荒野中艱難地校正方向。
“滋……滋啦……信……號……弱……?!帧彪娕_的雜音如同鬼魅般時隱時現(xiàn),
每一次短暫的清晰都讓我精神一振,而每一次長久的沉默又讓我的心臟沉入無底冰窟。
“爸爸……”小樹低低地呼喚著,聲音里充滿了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她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偶爾會抬起小手,困惑地揉揉自己的耳朵,
仿佛聽到了什么令她不安的聲音。我透過后視鏡看到她緊蹙的眉頭,心像被針扎了一下。
是藥劑的不適?還是……這該死的環(huán)境讓她害怕?我沒時間深究,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辨識方向和躲避那些層出不窮的死亡陷阱上。
燃料表的指針在絕望地顫抖著,一格一格,緩慢而堅定地向那個刺目的紅色區(qū)域滑落。
每一次指針的跳動都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我死死盯著它,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終于,
在油箱指針幾乎要觸底,引擎的咆哮聲也開始帶著一絲力不從心的嘶啞時,
前方灰蒙蒙的雨幕深處,地平線上,突兀地勾勒出一片巨大而猙獰的剪影。那輪廓,
像一頭蟄伏在雨中的鋼鐵巨獸——高聳的、被熏黑的煙囪,
幾棟方方正正的、墻體斑駁剝落的主樓,一些低矮的、坍塌了一半的附屬建筑。
它們沉默地矗立在荒野的盡頭,被狂野的藤蔓和肆意生長的荒草瘋狂纏繞著,
透著一股被時光和死亡徹底遺棄的腐朽氣息。廢棄醫(yī)院!“小樹!看!我們到了!
爸爸說的地方!”我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極度的疲憊而尖銳得變了調(diào),
帶著一種近乎哭腔的顫抖。電臺屏幕在此時猛地亮了一下,
發(fā)出最后一聲短促的、如同嘆息般的“滋…”,隨即徹底熄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這最后的信號,如同一個確認的句點,也像一聲不詳?shù)膯淑?。我的心臟猛地一沉,
一股巨大的不安瞬間攫住了我,幾乎讓我窒息。但希望的火苗尚未完全熄滅,
它微弱地燃燒著,支撐著我最后的力氣。我咬緊牙關(guān),將油門踩到了底,
引擎發(fā)出瀕死的嘶吼,載著我們沖向那片象征著救贖或終結(jié)的廢墟。
越野車像一頭傷痕累累的困獸,一頭撞開了醫(yī)院銹蝕斑斑、半掩著的巨大鐵藝大門,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金屬扭曲聲。車身在坑洼不平、碎石遍布的院子里劇烈顛簸,
最后在靠近主樓那幾級被雨水沖刷得發(fā)白的水泥臺階前,發(fā)出一聲無力的嗚咽,徹底熄了火。
引擎蓋上冒出幾縷帶著焦糊味的白煙,很快被冰冷的雨水打散。死寂。
只有雨點密集敲打車頂和地面發(fā)出的、永無止境的嘩嘩聲。
醫(yī)院主樓像一個張著黑洞洞大口的怪物,沉默地矗立在面前。
破碎的窗戶如同無數(shù)只空洞腐爛的眼睛,冷冷地俯視著這兩個渺小的闖入者。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塵埃、霉菌、消毒水殘留的刺鼻氣味,
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屬于死亡和徹底腐朽的甜腥?!靶洌粼谲嚴?!鎖好門!
媽媽進去找爸爸!很快!”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p>
聲音在空曠死寂的院子里顯得異常突兀和驚惶。我甚至來不及去看她的反應(yīng),
一把抓起副駕駛上那支冰冷的、作為最后防身武器的撬棍,拉開車門就沖進了冰冷的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我的頭發(fā)和單薄的外套,刺骨的寒意讓我打了個哆嗦。
但我顧不上這些,所有的神經(jīng)都繃到了極限。我沖上濕滑的臺階,每一步都濺起冰冷的水花。
主樓那扇沉重的、布滿污垢的玻璃門虛掩著,里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我深吸一口氣,
用肩膀猛地撞開玻璃門,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混合著塵土撲面而來,
嗆得我連連咳嗽。里面是空曠、破敗的大廳。
高高的天花板上懸掛著幾盞早已破碎的水晶吊燈,只剩下扭曲的金屬骨架。
地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雜物碎片,曾經(jīng)光潔的地磚早已被污垢覆蓋,
幾具穿著破爛病號服的骸骨散落在角落,無聲地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的煉獄景象。墻壁上,
巨大的紅十字標記早已褪色剝落,旁邊一些宣傳欄的玻璃碎裂,
里面的紙張在潮濕的空氣里腐爛、卷曲。死寂。絕對的死寂。
只有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響?!瓣?!林陽!你在哪?!
” 我的呼喊聲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哭腔,在大廳里空洞地回蕩,
又被無邊的黑暗和死寂吞噬,沒有得到一絲回應(yīng)??謶窒癖涞奶俾?/p>
順著脊椎瘋狂地向上攀爬,纏繞住我的心臟,越收越緊。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側(cè)耳傾聽。
沒有活人的聲音,沒有喪尸的嘶吼……只有遠處不知哪里傳來滴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