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像浸透墨汁的絨布,沉甸甸地壓在青石鎮(zhèn)的屋脊上。蘇瑤拖著便利店的工裝包拐過巷口時(shí),帆布鞋底蹭過路面的落葉,發(fā)出細(xì)碎的沙沙聲。巷尾那盞老路燈忽明忽暗,昏黃的光暈在潮濕的地面洇開,把她的影子拉得細(xì)長,又在風(fēng)過時(shí)碎成晃動的光斑??諝饫飶浡昵澳嗤恋男葰?,她裹緊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指尖觸到口袋里沒舍得吃的半塊巧克力 —— 那是給上夜班的媽媽留的。
鞋底突然傳來異樣的灼燙感。蘇瑤低頭的瞬間,幽藍(lán)色的光紋已從地磚縫隙中竄出,像活物般纏繞住腳踝。那光芒帶著深海般的寒意,卻又透著某種灼熱的能量,紋路流轉(zhuǎn)間仿佛有星辰在墜落,每一道光弧都泛著細(xì)碎的銀芒。她想抬腳后退,卻發(fā)現(xiàn)雙腿像灌了鉛,喉間涌出的驚呼卡在聲帶里,只化作嗬嗬的氣音。光膜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在她視野里擴(kuò)成一片幽藍(lán)的穹頂,失重感突然襲來,像被拋進(jìn)滾筒洗衣機(jī),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當(dāng)眩暈感退去時(shí),鼻腔里灌滿了鐵銹與硫磺混合的怪味。蘇瑤撐著地面想站起來,手掌卻觸到冰涼光滑的黑石 —— 那石頭黑得像凝固的焦油,表面映著她模糊的倒影,卻又隱隱透著暗紅的脈絡(luò),仿佛有血液在巖石下流淌。四周彌漫著暗紫色的薄霧,霧氣不是靜止的,而是像粘稠的液體般緩緩旋動,每吸入一口都帶著刺骨的涼意。遠(yuǎn)處矗立著幾根巨型石柱,粗糲的表面刻滿扭曲的符號,符文縫隙里滲出猩紅的光,像傷口在滲血,隨著某種不可聞的節(jié)奏明滅。
“有人嗎……” 她的聲音發(fā)顫,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胸腔里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肋骨,脖頸后的汗毛根根倒豎,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霧中窺視。她踉蹌著往前走,黑石地面異常濕滑,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
轉(zhuǎn)過一道石柱,前方突然傳來嘈雜的人聲。十幾個人影擠在一片相對開闊的石臺上,有人穿著睡衣,有人提著公文包,臉上全是驚魂未定的神色。一個穿皮夾克的胡茬男人正用腳踹著石柱,金屬碰撞聲在霧中回蕩:“操!到底什么鬼地方?老子剛在工地喝啤酒呢!”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尾音卻抑制不住地發(fā)顫。
“別踹了……” 穿粉色睡衣的女孩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睫毛上掛著淚珠,“我半夜起來喝水,一睜眼就在這兒了……” 她的睡褲還沾著貓毛,腳趾在黑石上凍得發(fā)紫。
蘇瑤攥緊背包帶,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站穩(wěn):“大家先冷靜點(diǎn),我叫蘇瑤,剛才在回家路上……”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陣沉悶的轟鳴打斷。那聲音從霧深處傳來,像遠(yuǎn)方的雷,卻帶著清晰的震動感,腳下的黑石都在微微發(fā)顫。
“看那邊!” 一個戴安全帽的大叔指著霧幕,聲音陡然拔高。只見暗紫色的霧氣被某種力量推開,一個黑影緩緩浮現(xiàn)。那東西有兩層樓那么高,覆蓋著黑曜石般的鱗片,每片鱗片邊緣都泛著冷光,組合起來像一副活動的盔甲。三顆扭曲的獨(dú)角從頭頂伸出,角尖凝結(jié)著滴落的黑色黏液,而它的眼睛 —— 那是兩團(tuán)燃燒的血色火焰,瞳孔里浮動著類似符文的光紋,正死死鎖定著人群。
“怪物!” 穿睡衣的女孩尖叫著往后縮,撞在石柱上發(fā)出悶響。那怪獸似乎被這聲音激怒了,張開布滿獠牙的巨口,一股混合著腐臭的氣流噴涌而出?!昂?——” 咆哮聲震得人耳膜生疼,蘇瑤被氣浪掀得踉蹌,手臂撞在石柱上,疼得倒吸涼氣。她看見怪獸前爪揮下時(shí),指甲劃破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那爪子足有家用轎車的輪胎那么大。
“躲到石柱后面!”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沖過來拽住她,蘇瑤認(rèn)出他剛才在人群里分析情況。男生名叫林宇,白襯衫袖口還沾著墨水漬,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鏡,手指卻在發(fā)抖:“別慌,它體型大,靈活性可能不高!”
但恐懼像藤蔓般纏住每個人的喉嚨。有人被碎石絆倒,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蘇瑤眼角余光瞥見怪獸爪子擦過那人背部,瞬間綻開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腥味刺激著怪獸,它喉嚨里發(fā)出滿足的咕嚕聲,再次抬起爪子。
“等等!” 蘇瑤突然看向石柱上的符文,那些紅光在怪獸靠近時(shí)似乎亮了些,“你們看這些符號!剛才光團(tuán)出現(xiàn)時(shí),我好像看到類似的紋路!” 她伸手觸摸石柱,指尖剛碰到刻痕,一股微弱的電流感竄進(jìn)手臂,符文的紅光猛地跳動了一下。
“有反應(yīng)!” 林宇眼睛一亮,立刻湊過來觀察,“像是某種能量回路,可能需要特定頻率的刺激……” 他從口袋里摸出支鋼筆,用金屬筆帽輕輕敲擊符文節(jié)點(diǎn),紅光果然隨著敲擊節(jié)奏明滅。
就在這時(shí),怪獸的爪子已揮到近前。蘇瑤能看清它鱗片間卡著的碎骨,腥臭的唾液滴在黑石上,燙出滋滋的白煙。她心一橫,想起被傳送時(shí)那股幽藍(lán)光的感覺,猛地將手掌按在符文中央,同時(shí)調(diào)動全身力氣嘶吼:“把恐懼…… 集中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只覺得掌心的符文像活物般脈動,一股冰冷的力量順著手臂涌入,同時(shí)伴隨著其他人的驚叫與哭喊 —— 那些恐懼的情緒仿佛化作實(shí)質(zhì),被符文吸收。周圍的石柱同時(shí)亮起紅光,光芒交織成一張光網(wǎng),在眾人頭頂形成半球形的屏障。
砰!” 怪獸的爪子拍在屏障上,光網(wǎng)劇烈震顫,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是明明滅滅的紅光。屏障外,怪獸似乎也愣住了,血紅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隨即用頭顱狠狠撞擊屏障。每一次撞擊都讓地面龜裂,蘇瑤能看到屏障邊緣的光紋在飛速黯淡,掌心的符文燙得像烙鐵。
“撐不住了!” 林宇的聲音帶著喘息,他指著怪獸身后,“看它喉嚨!剛才張嘴時(shí),里面好像有光!”
蘇瑤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怪獸咽喉深處有個微弱的亮點(diǎn),像顆被吞咽的珠子。就在這時(shí),怪獸突然停止撞擊,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一股墨黑色的煙霧從它口中噴出。那煙霧不像普通的煙,而是像粘稠的墨汁,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濃黑,只有石柱上的紅光在墨霧中明明滅滅。
“什么聲音……” 穿睡衣的女孩抓住蘇瑤的胳膊,指尖幾乎嵌進(jìn)肉里。濃霧中傳來細(xì)碎的吟唱聲,像是無數(shù)人在同時(shí)低語,語種古怪,卻讓人莫名感到心悸,仿佛每一個音節(jié)都在敲打靈魂。屏障的紅光急劇閃爍,像風(fēng)中殘燭。
“準(zhǔn)備跑!” 林宇大喊,掏出打火機(jī)點(diǎn)燃隨身攜帶的紙巾,“往光亮的地方!” 火光在墨霧中格外顯眼,蘇瑤看見遠(yuǎn)處確實(shí)有個豆大的光點(diǎn),比石柱的紅光更柔和,像顆墜落的星星。
就在屏障破碎的剎那,墨霧中伸來一條粗壯的觸手,卷住了那個穿安全帽的大叔。慘叫聲戛然而止,蘇瑤甚至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眾人?!翱炫?!” 她拽著女孩往前沖,黑石地面裂開無數(shù)縫隙,涌出滾燙的紅色液體,濺在褲腳上立刻燒出洞來。身后傳來石柱倒塌的轟鳴,回頭望去,只見怪獸的身影在墨霧中若隱若現(xiàn),而它的身體周圍,竟然長出了無數(shù)條蠕動的黑色觸須。
“這邊!” 林宇舉著快要熄滅的紙巾,帶大家拐過一道斷裂的石柱。蘇瑤感覺肺部像要炸開,雙腿重得像灌了鉛,腳踝處被紅色液體燙出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身后的吟唱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觸手拍打地面的濕膩聲響。
光點(diǎn)越來越近,最終化作一個圓形石臺。石臺上刻滿比石柱更復(fù)雜的符文,中心的光點(diǎn)像顆跳動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散發(fā)出溫暖的白光。蘇瑤第一個踏上石臺,白光瞬間包裹住她,那感覺不像之前的幽藍(lán)光芒那樣冰冷,而是像泡在溫水里,疲憊和傷痛都在消退。
“這是……” 胡茬男人剛踏上石臺,腳下的黑石突然迸裂,一條觸須猛地纏向他腳踝。蘇瑤下意識拽住他,林宇則掏出鋼筆刺向觸須,墨綠色的汁液濺在石臺上,發(fā)出 “滋滋” 的腐蝕聲。就在觸須即將把男人拖下去時(shí),石臺中央的白光猛地爆發(fā),形成一道光柱沖天而起。
光芒散去時(shí),刺鼻的硫磺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潮濕的草木氣息。蘇瑤趴在柔軟的苔蘚上,抬頭看見灰白色的霧氣纏繞在古樹枝椏間,陽光透過葉隙灑下斑駁的光點(diǎn)。遠(yuǎn)處傳來水流聲,還有某種生物低沉的嘶吼,不像之前的怪獸那樣暴戾,卻帶著一種古老的威嚴(yán)。
“我們…… 活下來了?” 穿睡衣的女孩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四周。這里的霧氣是溫和的白色,纏繞在手臂上像輕紗,黑石地面變成了覆蓋著蕨類植物的腐殖土。
林宇扶著樹干站起來,撿起一片奇特的葉子 —— 那葉子邊緣長著細(xì)密的牙齒,還在微微顫動。他推了推眼鏡,聲音沙啞:“但這里也不是安全區(qū)?!?/p>
蘇瑤站起身,望向霧氣彌漫的森林深處。那低沉的嘶吼聲再次傳來,這一次更近了,伴隨著樹枝折斷的聲響。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半塊巧克力,包裝紙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幽夜絕境的冒險(xiǎn),顯然才剛剛開始。而在這片未知的白霧森林里,又藏著怎樣的符文秘密與生存挑戰(zhàn)?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背包帶,指尖還殘留著石柱符文的余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