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景光感受到的牽引力,她異能莫名受到的損傷……
所有的一切都在驗證著這個猜測的正確性。
因為她穿越前寫的同人文,而景光自殺時她恰好穿越,她的異能提前覺醒,景光那時候正好滿足“執(zhí)念未消之魂”這個條件,她寫的同人文是“共鳴至深之文”(景光共不共鳴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哭得稀里嘩啦),他們的目的地是這個世界的橫濱,也滿足了最后一個條件“橫濱特異之壤”。
所以景光的靈魂被她的異能力強行拉到這個世界來,讓他被迫與她綁定在一起。
這似乎是唯一能解釋眼前這一切的邏輯鏈。
“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蘇白寧心中涌現(xiàn)出強烈的愧疚。
景光沒有回應她的道歉,安靜的翻看著蘇白寧那本異能使用說明書。
倉庫頂棚的破洞透進一縷稍強的光,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
他的嘴唇緊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翻看完蘇白寧給他那本異能使用說明書,指著上邊的“錨定需以生命為祭”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蘇白寧愣了一下,看到他那雙藍眸里沒有最初的那種震驚、迷茫和動搖,只有一直以來的那種她最喜歡的冷靜。
“過去的‘故事’和我的‘死亡’,暫時沒有討論的必要了。”他冷靜的說,“現(xiàn)在我是你的守護靈,需要的是讓你活下去?!?/p>
是啊,無論多么荒謬離奇,當務之急是活下去。
在這個陌生的、聽起來就極度危險的地方活下去。
“我不知道?!彼卮鹚纳弦粋€問題,“我沒搞懂是什么意思?!?/p>
“我在這個世界的‘錨’應該指的就是你,我測試過,我不能離開你三十米遠?!敝T伏景光和她分析。
蘇白寧跟上他的思路:“所以‘錨定’指的是你,為了將你的靈魂固定在這個世界上,你需要再重新錨定一次。你看,比起前面共念成靈那幾句話,‘錨定需以生命為祭’這一句話更新一些,像是新生成的文字?!?/p>
討論了一會兒,他們一致認為生命為祭的意思是需要綁定的錨的鮮血作為祭品的意思。
興奮之下,蘇白寧本想給自己劃一道傷口試試,但刀還在諸伏景光手上,這個想法被諸伏景光黑著臉拒絕了。
興奮消失,蘇白寧打了個哈欠。
“睡吧?!敝T伏景光的聲音很溫柔,蘇白寧的疲憊感再次襲來,景光的聲音逐漸離她遠去……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陷入入了不安穩(wěn)的淺眠。
——她睡著了。
*
蘇白寧醒的時候,沒看到諸伏景光的靈魂體。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溫度不高,應該已經(jīng)不燒了。
‘你還在嗎?’蘇白寧試探性發(fā)問。
她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在,早上好?!?/p>
“早上好?!?/p>
蘇白寧伸了個懶腰,走到倉庫那扇半開的大鐵門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外望去。
倉庫外是一條堆滿廢棄集裝箱和各種工業(yè)垃圾的狹窄通道,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機油和垃圾腐敗的味道。
遠處,巨大的、輪廓模糊的廠房剪影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視線越過低矮的棚戶區(qū)和雜亂的電線,蘇白寧的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在目力所及的地平線上,在一片相對現(xiàn)代的建筑群中,幾棟造型極具壓迫感、如同黑色利劍般直插天際的摩天大樓,異常醒目地聳立著。
它們以一種絕對主宰的姿態(tài),俯瞰著腳下這片混亂破敗的區(qū)域。
其中最高的一棟,頂部似乎有一個巨大的、即使在白天也隱約可見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紅色標識。
聽說那里是港口黑手黨的地盤。
昨天景光找到的落腳點很安全,離開倉庫的時候蘇白寧沒在附近看到多少人。
她身上的錢還在,但是蘇白寧出去買了點食物,水和紙筆,身上的錢就花得差不多了。
嘶——昨天她算錢的時候忘記把紙和筆的價錢算上了。
但是這是必要的開支。
寫作是她與生俱來的武器,她不會輕易將它放棄的。
所以吃完早飯,蘇白寧就直接去了出版社。
她是來拿足夠養(yǎng)活她三天的稿費的,因為怕被偷和搶,她不敢拿太多錢在身上。
結果她剛到出版社,她就被白川編輯抓去幫忙了。
白川編輯看她的眼神簡直像在看救星:“雪森老師,可以拜托您再寫一篇主題是‘光’的文嗎?沒有字數(shù)要求,明天截止?!?/p>
等蘇白寧同意,白川編輯才告訴她原因。
白川編輯解釋道:“這周的《文藝月刊》出了問題被撤了下來,沒辦法,總部只能把我們《橫濱雜志》的下一周特輯拿來先頂上?!?/p>
“時間太緊,老作者顧惜名聲不愿意寫,新作者達不到上特輯的質(zhì)量要求,加上你昨天給我的那一篇,也還差一篇。”白川編輯說起他們的窘境,也是一陣咬牙切齒。
“所以,拜托您了,雪森老師!我們的特輯后天就要發(fā)行了,我能給您爭取到的最后截稿時間就是明天了!您這一篇文如果過審,我會向主編要求提高您的稿費的!”白川編輯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雖然蘇白寧知道這是他們的文化習慣,但她還是有些坐立不安。
“好,我知道了,我會寫的?!?/p>
蘇白寧想到自己的寫作環(huán)境,提出要求:“既然明天截止,我需要一個安全、安靜,適合寫作的空間。食物和水要充足,我現(xiàn)在就寫。”
白川編輯立刻就按著她的要求安排好了。
這是她來到異世界后,最舒適的寫作環(huán)境。
寫什么呢?
蘇白寧筆尖懸停著,留下一個微小的墨點,如同她此刻紛亂復雜的心緒。
這篇文要與光有關,還要讓景光得到共鳴。
他們商議過,如若可以,景光出現(xiàn)時盡量不要消耗她的精神力,盡量留給景光的實體化。
所以她以后寫的每一篇文都需要盡量讓景光得到共鳴。
可是……這可能嗎?
她有些茫然。
她來到這里前只是一個網(wǎng)文作者,那時她寫的作品都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想要讓人從中得到共鳴的更是難上加難。
蘇白寧遲遲不能落筆。
這是她唯一熟悉,唯一能在這片陌生土地上換取生存資源的技能,那么橫濱的讀者會喜歡什么?
‘寫你想要寫的就好?!?/p>
諸伏景光感覺到她思緒陷入牛角尖后的自卑情緒,安慰開解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蘇白寧產(chǎn)生的情緒,思緒偏移一瞬后,蘇白寧自己想明白了,笑了一下嘲笑自己剛才想的太多。
她做不到所有人都喜歡,所以寫她想寫的就好。
搞事的目的不能忘,但是她不用考慮怎么搞事。
她的思想和這里格格不入,所以只要把她的所思所想寫下來,就能達到她的目的。
蘇白寧動筆了。
【在塵埃落定的廢墟里,我拾起半塊碎裂的玻璃。
它映不出完整的天空,只扭曲地折射著斷壁殘垣的灰影,
和一張同樣破碎、沾滿塵灰的、陌生的臉?!?/p>
沒有構思精巧的情節(jié),沒有迎合市場的噱頭。她只是順從著內(nèi)心洶涌的洪流,任由筆尖在粗糙的紙面上滑動,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她看過山本先生柜臺旁那些皺巴巴、沾著油污的本地小報。
那些報紙上充斥著混亂和暴力——某個街區(qū)發(fā)生爆炸,某某組織地盤沖突升級,懸賞通緝令……字里行間彌漫著硝煙和血腥。
夾雜在其中的文藝版塊小得可憐,只有幾篇文筆平平的短詩和不知所云的散文,像是這片絕望土壤上勉強開出的幾朵蒼白小花。
她的文筆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可是在同行的襯托下,她這文筆竟還算得上好的。
蘇白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中。
她寫迷失,寫對故鄉(xiāng)燈火刻骨的思念,寫午夜夢回時驚醒的茫然,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明日何在。
她寫腳下這片土地彌漫的硝煙氣息,寫遠處港口那幾棟黑色巨塔投下的、令人窒息的陰影。
她寫自己像個笨拙的闖入者,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雷區(qū)邊緣,恐懼像藤蔓纏繞心臟。
然后她的筆鋒不自覺地轉了,寫到了身上的那個“影子”——那個沉默的守護者。
【有時,在死寂的夜里,我會聽見影子沉重的呼吸,
那并非疲憊,而是承載著另一個世界崩塌的回響。
我們像兩片被颶風卷離枝頭的落葉,
在這片陌生的泥濘里,用沉默相互確認著存在?!?/p>
她用模糊而充滿情感的字眼描繪著那個那個沉默的守護者,沒有提及名字,也沒有提及來歷。
她寫他眼中深藏的迷茫與重負,那與她同源、卻似乎更沉重的漂泊感。
她寫那份無言的守護帶來的、復雜到難以言喻的安心與愧疚
——安心于并非孤身一人,愧疚于正是自己將對方拖入了這無邊的漩渦。
對不起啊。
她在心里輕聲呢喃,筆尖懸停在紙面上,微微顫抖,然后又落下了筆。
弄明白諸伏景光出現(xiàn)的原因,她終究還是有愧的。
【守護的刀鋒冰冷,劃開黑暗,
也在我心上刻下名為‘虧欠’的銘文。
若這漂泊終有彼岸,
我愿以余生墨色,繪盡你眼中重燃的星光,
哪怕……那星光,本不屬于這個破碎的塵寰?!?/p>
真的很對不起,將你從安眠中拉起,帶來與我一同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
最后一段文字,她寫出了連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對景光的復雜情感——依賴、感激和深切的愧疚。
——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保留地傾瀉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