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寄存處,列位尊上這邊請:)
「私の負けです...」
隨著一聲清脆的卡牌碎裂音效,昏暗的房間里,屏幕的藍光映照出少女有些蒼白的臉龐。
常年不見陽光的肌膚顯得格外病態(tài),凌亂的黑發(fā)黏在因激動而泛紅的額頭上。
她穿著oversize的黑色短袖,下擺長得幾乎完全遮住了下身的牛仔短褲,整個人像剛從被窩里爬出來一樣。
當(dāng)看到自己的主戰(zhàn)者被對面白發(fā)角色打成粉末時,她瞳孔劇烈震顫,薄唇不自覺地發(fā)抖。
“我‘嗶——’,怎么會有這么陰的卡組??!”
她猛地捶向電腦桌,震得可樂罐里的冰塊叮當(dāng)作響。
“‘嗶——’策劃的腦子被門夾了吧?這‘嗶——’游戲還能不能玩了?!”
屏幕上的失敗特效還在閃爍,少女揪住自己亂糟糟的及肩黑發(fā)發(fā)出土撥鼠般的嚎叫:
“‘嗶——’岡易!‘嗶——’白毛死!”
發(fā)泄完一通后,少女癱在椅子上,像只泄了氣的皮球。
“我焰龍都沒打出來呢...”
她鼓著腮幫子小聲嘟囔,聲音里帶著不甘,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認命般地點下右上角的紅叉。
空出的手無意識地環(huán)抱住自己,纖細的雙腿曲起,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只被欺負了的小動物。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照出她微微撅起的嘴唇和略顯疲憊的眼神。
屏幕一閃,回到了桌面。
她的目光在碼字軟件的圖標(biāo)上停留了0.01秒,隨即迅速移開,像是怕被什么無形的責(zé)任抓住一樣。
“算了...今天給自己放個假吧~”
她小聲嘀咕,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反正存稿還能撐幾天~誒嘿嘿~”
鼠標(biāo)指針在桌面上游移,最終停在了《命運·冠位指定》的圖標(biāo)上——那個熟悉的看板娘仿佛在無聲地催促她上線清體力。
“嗯...”
她咬著下唇,表情掙扎了幾秒,最終還是“嘖”了一聲,把鼠標(biāo)拖向了旁邊的《崩壞:星穹鐵道》。
“先把主線推了吧?!彼匝宰哉Z道。
語氣里帶著一種“反正都擺爛了不如擺得更徹底一點”的豁達,隨即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徹底進入了“開擺模式”。
游戲啟動界面的進度條緩慢爬行,少女抄起桌上的冰可樂正要潤潤干渴的喉嚨,蓋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震出刺耳的嗡鳴。
碳酸氣泡還掛在唇邊,她的指尖懸停在半空——鎖屏上明晃晃躺著條威信通知。
「威信:你有一條新消息」
...來單子了?
少女名叫龍玥——
這個23歲仍蝸居在30平膠囊公寓里的前實習(xí)甜點師,此刻正用虎牙輕輕磨著易拉罐邊緣。
屏幕冷光映出她有些微妙的表情:
右眼閃著又有生意上門的雀躍,左眼卻寫著對被迫營業(yè)的不情愿。
望著屏幕上看過千萬遍的啟動封面,碳酸飲料的甜膩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畢業(yè)那年像場荒誕劇,投出去的簡歷總在終面環(huán)節(jié)莫名其妙石沉大海。
直到某個深夜,當(dāng)她第N次被HR放鴿子后,終于把學(xué)生時代倒賣游戲賬號的副業(yè)扶正——
用十四歲起攢下的錢,在背靠城市的郊區(qū)買了間比游戲艙大不了多少的二手小平層。
現(xiàn)在她的生活就像這間塞滿周邊商品的屋子:
代練單子是生存必需的主線任務(wù),碼字是隨機觸發(fā)的支線劇情,而癱在人體工學(xué)椅上肝活動、跑地圖才是永恒的日常。
鼠標(biāo)旁摞著三本寫滿游戲賬號的軟皮抄,最新那頁還記錄著昨天幫老板代抽卡出的雙黃蛋。
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鎖定在消息上。
「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讓你玩的游戲玩了沒?我還等著你給我跑圖呢!」
“......”龍玥半睜著眼睛,眼中的雀躍像被潑了盆冷水,瞬間熄滅。
...這又何嘗不是單子呢?
對面這位算是她的“大客戶”之一——年齡不詳,性別不詳,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又是羨慕有錢人的一天。
她嘆了口氣,指尖在鍵盤上敲出熟練的營業(yè)語氣:
「溴麝香草酚藍水溶液:在玩了,義父?!?/p>
抬眸瞥了眼正在龜速更新的游戲界面,她心虛地補了一句:
「溴麝香草酚藍水溶液:等我玩明白了第一時間跟你說。」
消息剛發(fā)出去——
「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轉(zhuǎn)賬:2000元]」
「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gkd,是不是又在打你那過氣卡牌了?」
「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我跟你講哦,你這個工作態(tài)度不行的嘞,你不干有滴是人干!」
「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貓貓邪笑.jpg」
龍玥臉色一僵,手指飛快地敲擊屏幕,拍下更新進度條的照片火速發(fā)送:
「溴麝香草酚藍水溶液:貓貓地鐵手機.jpg」
「溴麝香草酚藍水溶液:[圖片]」
「溴麝香草酚藍水溶液:真的在玩啦!請務(wù)必讓我繼續(xù)為義父發(fā)光發(fā)熱QAQ?!?/p>
對面似乎終于滿意了,發(fā)來一個賤兮兮的表情包:
「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這還差不多,等你消息。加納~」
「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貓貓騎車.jpg」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在調(diào)侃,但龍玥還是松了口氣——畢竟是衣食父母嘛。
正好,游戲也在此時更新完畢。
她熟練地輸入賬號密碼,指尖在鍵盤上敲出一串流暢的節(jié)奏,像是早已刻進肌肉記憶里的本能。
隨著一陣悠長的交響樂前奏響起,屏幕驟然亮起璀璨的星穹——
《崩壞:星穹鐵道》的登錄動畫在眼前展開:
無垠的宇宙中,星軌交織成網(wǎng),列車劃破深空,拖著絢麗的尾焰駛向未知的遠方。
龍玥單手托腮,另一只手百無聊賴地點擊鼠標(biāo)——
流線型的星際列車開始行駛,船首迸發(fā)出耀眼的藍白色光芒,在身后拖曳出絢麗的離子尾焰。
指尖正要再次點下,手機突然在桌面上瘋狂震動起來,嚇得她手腕一抖。
龍玥秀眉微皺,不情不愿地抄起手機——
「媽:57"」
一條長達57秒的語音!
少女的臉?biāo)查g皺得像被揉爛的稿紙,連帶著整個人都縮進椅子里。
她盯著那個鮮紅的未讀標(biāo)記,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獸,握著手機的指節(jié)都微微發(fā)白。
“......”少女的臉色有些掙扎,把手機拿遠又湊近,活像在擺弄定時炸彈。
最終認命般地把音量調(diào)小,用食指和拇指捏著手機邊緣,像捏著只尖叫雞似的點開了語音。
「媽(語音播放):龍玥,媽媽真的對你很失望...」
龍玥的表情瞬間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機械地把手機放在桌上,任由那些字句在狹小的房間里回蕩。
屏幕的冷光映著她逐漸失去血色的臉龐,原本就蒼白的肌膚此刻幾乎透明。
...又來了。
常年熬夜導(dǎo)致的眼袋在此時顯得格外明顯,那雙總是閃爍著游戲光芒的眼睛,此刻像是被掐滅的星火。
語音一條接一條地自動播放:
「你從學(xué)校出來這么多年...」
(手機震動,新消息彈出)
「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又一條60秒語音接踵而至)
「無論工作還是孝心你沒一樣是我拿得出手的...」
(期間夾雜著雞湯視頻)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可樂罐的拉環(huán),鋁片割得指腹生疼卻渾然不覺。
她下意識把手機反扣,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些聲音。
「這么長時間你也不說回來看看我們...」
(指甲在易拉罐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好像要我們哄你回來一樣...」
(一滴冷汗順著太陽穴滑落)
「一個人要有良心...」
當(dāng)最后一條語音播放完畢時,房間里只剩下電腦風(fēng)扇的嗡鳴。
龍玥緩慢地眨了眨眼,睫毛在臉頰上投下兩道脆弱的陰影。
她伸手關(guān)掉了所有社交軟件的通知,動作輕柔得像在給傷口包扎。
「好了,我不想說了,真的不想說了,你好自為之吧?!?/p>
這句話落下時,她突然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很輕,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跟著降了幾度。
她蜷縮在椅子上,雙臂緊緊環(huán)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
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像一片在寒風(fēng)中瑟縮的落葉。
龍玥的童年,和那個年代許多孩子一樣——父母外出打工,她被寄養(yǎng)在親戚家,成了所謂的“留守兒童”。
有些孩子是幸運的,親戚待他們?nèi)缬H生;有些則沒那么幸運,飽嘗寄人籬下的心酸。
至于她...
她自己也說不清。
屏幕的冷光映著她愈發(fā)蒼白的臉頰,嘴唇幾乎失去了血色。
從小寄人籬下的日子里,打罵已是家常便飯。
無論她做什么、會不會做、想不想做、做得好不好,迎接她的永遠是這樣的斥責(zé):
「笨手笨腳的!你爸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自己上山砍柴了,真是白生你了!」
「你說不想做就不想做?我們那時候不做就沒飯吃!」
「這個弄好了,那其他的呢?你眼里一點活都沒有的嗎?」
而當(dāng)她只能在電話里向父母哭訴時,得到的永遠只有一句冰冷的回應(yīng):
「你聽話一點就是了?!?/p>
初中三年,她拼了命地學(xué)習(xí),終于考進了父母所在城市的高中。
她以為,這次終于能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了——
可等待她的,只有永無止境的質(zhì)問:
「你今天看書了沒有?」
(她剛放下筆,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你怎么又在玩游戲?我們天天上班這么辛苦,每次回來你都在玩!」
(電腦屏幕還停留在未提交的作業(yè)文檔上)
「裝模作樣給誰看呢?聽到我們回來了就拿書。」
(她捏著書頁的手指微微發(fā)抖)
「你看看xx家的孩子,別人...」
(她盯著地板,數(shù)著瓷磚的裂縫)
「你怎么就...」
(她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
高考失利那天,她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聽著門外傳來的嘆息:
「別人家的都能考上,你怎么就...唉...」
——
填報志愿時:
「學(xué)這個吧,這個好,出來容易找工作?!?/p>
她小聲反駁:“...我想學(xué)烘焙?!?/p>
「這有什么用?你就這么愛吃這些垃圾食品嗎?」
母親的聲音陡然拔高。
「我已經(jīng)給你報名了,你愛去不去!」
——
實習(xí)前夕:
“媽...我想去X城,那里條件...”
「什么X城?!這么遠,找個離家近的!」
——
實習(xí)期間:
「一整天連個電話都不打,放假你也不回家!你想干什么?翅膀硬了是不是?」
「有什么事不知道跟我們商量一下嗎?」
「哦,沒錢知道找我們要了?!」
她握著手機,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上次管你們要錢...”
嘟——
電話被掛斷了。
她盯著黑下去的屏幕,喃喃道:“...都是小學(xué)的時候了。”
直到現(xiàn)在,自從那天被掛斷電話后,她就再也沒主動撥過那個號碼。
過年?
她盯著屏幕上閃爍的“除夕快樂”群發(fā)消息,指尖懸在“家庭群”上方0.1秒,最終劃走了。
...回家?
那個充斥著“別人家孩子”的客廳,那個永遠在說“你該怎樣”卻從不問“你想怎樣”的地方——
真的配叫“家”嗎?
龍玥的手指微微發(fā)顫,伸向桌角的白色藥瓶。
瓶身與可樂罐相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她熟練地擰開瓶蓋,倒出兩粒淡藍色藥片。
藥片在掌心滾動時折射出詭異的光澤,像兩顆被壓縮的星辰。
沒有猶豫,她仰頭將藥片拋進口中,冰鎮(zhèn)可樂的碳酸氣泡在喉間炸開,帶著微苦的藥味一起滑入食道。
藥瓶被隨手丟回桌面時,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標(biāo)簽上“西酞普蘭”幾個小字在屏幕藍光下若隱若現(xiàn)。
藥效來得很快——
不過三十秒,她繃緊的肩膀就肉眼可見地松弛下來,只是瞳孔里的神采像被蒙了層毛玻璃,變得渙散而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