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感覺自己的計劃書,現(xiàn)在可以撕了當廁紙用。
他像一尊望夫石,在斷裂的雕像后一動不動地趴了許久,只覺得陣陣無力感涌上心頭。眼前的景象充滿了荒誕的戲劇性:他歷盡艱辛,躲過了迅捷的“鼠型”虛空獸,智取了致命的“超音蝠”群,最終抵達了這座承載著他所有希望的“副本”門口,結果發(fā)現(xiàn),副本大門被一個睡著的、山一樣的“卡比獸”給堵了。
硬闖?
林默看了一眼那家伙如同小山包般一起一伏的肚皮,又估量了一下自己手中那把消防斧的尺寸。他毫不懷疑,自己這全力一斧子下去,可能都破不了對方的防,大概率就像是給人做了個足底按摩,沒準兒還會換來一句帶著起床氣的“謝謝你”。
“RAID BOSS,血條厚,防御高,大概率自帶【厚脂肪】和【打鼾】技能,甚至可能還有【睡覺】回血……”他用自己那套游戲宅的邏輯飛速分析著,得出了一個清晰的結論,“單刷?純屬癡人說夢?!?/p>
放棄嗎?絕不可能。這地質博物館里,有他活下去的唯一指望——【結實】特性。這是他計劃中的第一環(huán),也是最關鍵的一環(huán)。
既然不能力敵,那就只能……智取。
林默沒有急躁,他壓下心頭所有的焦慮,重新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最優(yōu)秀的獵手。而一個優(yōu)秀的獵手,最重要的品質就是耐心。他調整了一個更舒適、也更隱蔽的姿勢,將自己完全藏在雕像的陰影里,開始了漫長而枯燥的觀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邊的血色余暉漸漸被深沉的墨色取代,城市的輪廓在夜色中變得模糊而詭異。氣溫驟降,冰冷的夜風卷著塵土,吹在林默身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從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包壓縮餅干,小口小口地吃著,補充著流失的熱量,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那頭巨獸。
他像一個最執(zhí)著的狙擊手,等待著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xiàn)的機會。
終于,在他用手機自帶的秒表計時,過了大約二十八分鐘的時候,變化發(fā)生了。
那頭“卡比獸”似乎是睡得有些不舒服,它發(fā)出一聲沉悶如牛哞的咕噥,龐大的身軀如同山體滑坡般,緩緩地、笨拙地翻了個身。它那原本緊緊貼著博物館大門的肥碩身軀,與冰冷的玻璃門之間,出現(xiàn)了一道一米多寬、但轉瞬即逝的縫隙!
縫隙持續(xù)了不到十秒,便隨著它調整完睡姿,再次被嚴絲合縫地堵上了。
林默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心中的希望之火被重新點燃!
有規(guī)律!有破綻!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繼續(xù)耐心地觀察、計時。一次,兩次,三次……他發(fā)現(xiàn),這頭巨獸的睡眠規(guī)律極其穩(wěn)定,幾乎每隔半個小時,就會翻一次身。而那個能讓他通過的縫隙,出現(xiàn)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七到八秒。
機會,只有一次。
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距離下一次“翻身”還有五分鐘。他開始做最后的準備。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將背包盡可能地背緊,把消防斧牢牢地固定在背后,然后深呼吸,將自己的心跳和情緒都調整到最平穩(wěn)的狀態(tài)。
當秒表的指針跳到第二十九分鐘時,他從陰影中站起,像一只準備撲擊的獵豹,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來了!
那頭巨獸再次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咕噥,龐大的身軀開始緩緩蠕動。
就是現(xiàn)在!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整個人化作一道離弦之箭,沒有絲毫猶豫地朝著那道正在形成的縫隙沖了過去!
越是靠近,那頭巨獸帶來的壓迫感就越是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
震耳欲聾的鼾聲,不再是遠方的雷鳴,而是近在咫尺的、能讓他胸腔都為之共振的物理沖擊。一股混雜著濃郁腥膻和某種熟透果實腐爛般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蠻橫地鉆進他的鼻腔,讓他幾欲作嘔。
當他即將沖到縫隙前時,巨獸恰好長長地噴出一口氣。
呼——!
一股灼熱、腥臭、如同蒸汽機噴出的氣浪,迎面撲來,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林默咬緊牙關,甚至能看清那巨獸皮膚上粗大的、如同橘子皮般的毛孔。他不敢有絲毫停頓,在縫隙達到最大寬度的一瞬間,他猛地側過身子,以一種近乎貼地滑行的方式,從那座肉山與冰冷的玻璃門之間,那條狹窄到令人窒息的通道中,閃了進去!
他的后背幾乎是擦著巨獸那溫熱、油膩的皮膚滑過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感覺到了對方皮膚下肌肉的輕微顫動。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到了極限。
他的心臟狂跳到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危險”。他生怕自己弄出一點多余的聲響,哪怕是衣服的摩擦聲,都可能驚醒這頭沉睡的看門人,然后被它用一根小指頭,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地碾死。
終于,他穿過了那道生死之縫!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沉重的玻璃門,連滾帶爬地沖了進去。
當他整個人都進入博物館內部,并將大門重新輕輕合上的那一刻,外界那雷鳴般的鼾聲被隔絕了大半。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林默癱倒在地,后背緊緊抵著冰冷的大門,像一條離了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早已被冷汗?jié)裢?,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p>
成功了。
他,進來了。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持續(xù)了足足一分多鐘,林默才緩緩回過神來。他撐著地,慢慢站起,開始打量這個全新的、未知的環(huán)境。
博物館內部,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純粹的黑暗??諝庵袕浡还蓧m封已久的霉味和濃重的灰塵味,冰冷而凝滯,仿佛連時間都在這里停擺了。
絕對的寂靜,與門外那震耳欲聾的鼾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功能。
一道不算明亮、但在此刻卻如同神跡般的光束,瞬間刺破了眼前的黑暗。
光束掃過,他看到了一片狼藉。大理石地面上布滿了灰塵和散落的宣傳冊,售票臺的玻璃早已碎裂。
他緩緩向前,光束也隨之移動,照向大廳的中央。
然后,他的呼吸為之一滯。
光束的盡頭,一具龐大到超乎想象的骨架,如同史前巨獸的幽魂,從黑暗中猙獰地浮現(xiàn)。那是霸王龍的骨架,它那巨大的頭顱微微低下,黑洞洞的眼眶,正無聲地、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這個渺小的闖入者。
在霸王龍骨架的周圍,還有三角龍、劍龍、梁龍……一具具沉睡了千萬年的遠古巨獸的骸骨,此刻都化作了沉默的、充滿壓迫感的陰影,靜靜地矗立在這座時間的墳墓里。
林默被這震撼的一幕所吸引,心中竟生出一種奇異的、近乎朝圣般的寧靜感。
他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準備深入探索。他的光束也隨之從高大的骨架上,緩緩下移,落到了自己前方的地面上,為自己照亮前路。
也就在這一刻,他瞳孔猛地一縮。
手電筒的光圈中,那層厚厚的、如同灰色地毯般的積灰上,赫然印著一串清晰的、絕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腳??!
那腳印,不是他腳下這雙運動鞋留下的。更不可能是門外那頭巨獸的。
那是一串棱角分明、帶著戰(zhàn)術風格紋路的……軍靴腳印。
而且,從腳印邊緣的清晰度和幾乎沒有二次落灰的情況來看,這串腳印,是剛剛才留下的!
一股寒意,瞬間從他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不是第一個進來的人。
在這座死寂的、被遠古巨獸骸骨所統(tǒng)治的博物館里,還藏著……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