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梟的目光在梁婉君臉上停留了一瞬。
確實年輕，而且，是個女子。
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劉文海見狀，連忙笑著打圓場。
“梁小姐年輕有為，巾幗不讓須眉??！”
“陳先生，梁小姐可是專門為了您的《射雕英雄傳》來的?！?/p>
梁婉君的目光清亮，帶著審視，也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欣賞。
“陳先生，請坐?！?/p>
她伸手指了指旁邊的空位，自己則在主位坐下。
動作自然，沒有絲毫小女兒的忸怩。
陳梟坦然落座。
他打量著梁婉君，這位梁小姐，身上有種不同于這個時代尋常女子的獨特氣質。
自信，大方，還有一種……銳氣。
“陳先生的大作，我拜讀過了?！?/p>
梁婉君率先開口，聲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盤。
“波瀾壯闊，蕩氣回腸，人物更是栩栩如生?！?/p>
“郭靖的憨厚俠義，黃蓉的古靈精怪，都讓人印象深刻?！?/p>
她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梁小姐過譽了?！?/p>
陳梟客氣了一句。
劉文海在一旁殷勤地給兩人添茶，臉上堆滿了笑容，卻不敢輕易插話。
他知道，接下來的談話，才是重頭戲。
“陳先生，明人不說暗話?！?/p>
梁婉君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看著陳梟。
“開明書局希望能出版《射雕英雄傳》的單行本。”
“不知陳先生意下如何？”
來了。
陳梟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
茶是好茶，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出版單行本，我自然是樂意的?！?/p>
他放下茶杯，聲音平穩(wěn)。
“不知梁小姐打算如何合作？”
梁婉君似乎早有準備。
“按照我們書局的慣例，對于優(yōu)秀作品，我們可以給出百分之十的版稅?！?/p>
“當然，以《射雕英雄傳》的質量和目前的熱度，我們可以上浮一些?！?/p>
她頓了頓，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
“百分之十二，陳先生覺得如何？”
劉文海在一旁聽得暗暗點頭。
百分之十二的版稅，對于一個新人作者來說，已經是非常優(yōu)渥的條件了。
要知道，很多成名已久的老作者，也未必能拿到這個數。
陳梟卻笑了。
他搖了搖頭。
“梁小姐，這個條件，恐怕不太能體現《射雕》的價值。”
梁婉君的柳眉微微一蹙。
“哦？那陳先生的意思是？”
她的語氣依舊平靜，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探究。
“《晶報》因為《射雕》，銷量翻了三倍，劉總編剛才也說了。”
陳梟不疾不徐地開口。
“單行本一旦發(fā)行，其影響力與收益，想必會遠超報紙連載?！?/p>
“更何況……”
他話鋒一轉，看著梁婉君，眼神中帶著一絲莫測的笑意。
“梁小姐，這本書的價值，想必您比我更清楚?！?/p>
“更重要的是，這并非我唯一的作品?！?/p>
梁婉君的瞳孔微微一縮。
劉文海也吃了一驚，看向陳梟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
唯一的作品？難道……
“陳先生的意思是，您還有其他同樣精彩的作品？”
梁婉君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如果說《射雕英雄傳》是一座金礦，那一個能源源不斷產出金礦的作者，其價值將無可估量。
“可以這么說。”
陳梟微微頷首。
“我腦中的故事，足夠寫上很多年?！?/p>
“而且，每一個故事，都不會遜色于《射雕》?！?/p>
這話他說得極有底氣。
腦海中那些經典的武俠巨著，隨便拿出來一部，都足以在這個時代掀起滔天巨浪。
梁婉君沉默了片刻。
她在快速權衡。
眼前的年輕人，雖然看著面生，但那份從容與自信，卻不似作偽。
尤其是《射雕英雄傳》珠玉在前，讓她不得不重視陳梟的話。
“陳先生，您的才華，令人欽佩?！?/p>
梁婉君重新展顏一笑，笑容中多了幾分真誠。
“那么，您期望的版稅是多少？”
陳梟伸出兩根手指。
“百分之二十?！?/p>
“什么？”
劉文海失聲叫了出來，連忙捂住嘴，臉上滿是驚駭。
百分之二十！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整個上海灘，不，整個中國，恐怕都沒有哪個作者能拿到如此之高的版稅！
梁婉君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她深深地看著陳梟，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
“陳先生，百分之二十的版稅，恕我直言，這已經超出了書局的承受范圍?！?/p>
“據我所知，即便是國內最頂尖的幾位名家，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p>
陳梟神色不變。
“先例，是用來打破的?！?/p>
“梁小姐，我相信《射雕英雄傳》值得這個價?！?/p>
“我也相信，開明書局如果拿下《射雕》，所獲得的收益，將遠超這百分之二十的版稅?！?/p>
他的目光坦然，語氣堅定。
“而且，這百分之二十，也包括了我未來所有作品在開明書局出版的優(yōu)先權?！?/p>
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梁婉君的心跳有些加速。
如果陳梟所言非虛，他真的能源源不斷地創(chuàng)作出《射雕》這般水平的作品，那么百分之二十的版稅，雖然高昂，但長遠來看，絕對是一筆劃算的投資。
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更關乎開明書局在業(yè)內的聲望和地位。
她是個有野心的女人。
接手家族書局，她不僅僅想守成，更想開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
《射雕英雄傳》和它背后的陳梟，無疑是一個絕佳的契機。
雅間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劉文海緊張地看著兩人，額頭上滲出了細汗。
良久，梁婉君忽然展顏一笑，如同冰雪初融。
“好！”
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陳先生，百分之二十就百分之二十！”
“我信你的眼光，也信《射雕英雄傳》的潛力，更信你后續(xù)作品的價值！”
她的眼中閃爍著果決的光芒。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梁小姐請講。”
“我希望，陳先生的后續(xù)作品，在同等條件下，能優(yōu)先考慮與開明書局合作。”
陳梟笑了。
“這是自然。”
“合作愉快?！绷和窬斐鍪?。
“合作愉快。”陳梟與她輕輕一握。
兩人的手都是溫熱的。
一旁的劉文海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這談判，太刺激了。
“陳先生果然是人中龍鳳，梁小姐也是魄力非凡?。 ?/p>
劉文海連忙笑著恭維。
梁婉君微微一笑，對身旁一直垂手侍立的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吩咐道。
“福伯，去準備合同?！?/p>
“是，小姐。”
福伯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效率之高，令人側目。
顯然，梁婉君今天是有備而來。
很快，福伯便拿著擬好的合同返回。
合同條款清晰明了，版稅果然是百分之二十。
陳梟仔細看過一遍，確認無誤后，便提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梁婉君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并蓋上了開明書局的印章。
一式兩份，各執(zhí)一份。
“陳先生，預祝我們合作成功，也期待您的下一部大作?！?/p>
梁婉君收好合同，笑容明媚。
“一定不會讓梁小姐失望?！?/p>
事情談妥，梁婉君也沒有過多逗留，與劉文海寒暄幾句后，便帶著福伯告辭離去。
送走梁婉君，劉文?？粗悧n，眼神復雜。
有羨慕，有敬佩，還有一絲……慶幸。
幸好當初果斷簽下了《射雕》的報紙連載權。
“陳先生，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劉文海感慨道。
千字十塊大洋的稿費，百分之二十的版稅。
這位陳先生，怕是要一飛沖天了。
“劉總編過獎了?！?/p>
陳梟將合同收好，心情也是一片大好。
有了這筆穩(wěn)定的收入，他練武的資源就有了保障。
“陳先生，您知道這位梁小姐的來頭嗎？”
劉文海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神秘兮兮的表情。
陳梟挑了挑眉。
“愿聞其詳?！?/p>
“這開明書局，是梁家的產業(yè)。”
劉文海湊近了一些。
“梁小姐的父親，那是上海灘有名的礦產大王梁鴻志！”
“她大伯，梁啟元，可是咱們上海市警察廳的廳長！”
“她大哥梁少麒，聽說在北洋軍中也是個不小的軍官！”
劉文海每說一句，陳梟的眼神便多一分了然。
難怪這位梁小姐如此有魄力，年紀輕輕便能拍板這么大的合作。
原來是出身不凡。
富家千金，警界高官的侄女，軍中新貴的妹妹。
這樣的背景，在上海灘，確實可以橫著走了。
陳梟心中微動，看來這次合作，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收益，或許還能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
他端起茶杯，將杯中殘茶一飲而盡。
夜色已深，窗外的上海灘，依舊燈火璀璨，喧囂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