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瀾快步走到小夭身邊,親昵地挽起她的手:“阿妹,這大庭廣眾之下的,也不知道收斂些?!?/p>
涂山璟緩步跟來,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上頓了頓,溫潤笑道:“天色已晚,不如一同回府用膳?”
小夭欣然答應(yīng)。
寶柱聞言淡淡一笑:“那有勞涂山族長招待了。”
四人前后進(jìn)入花廳,席間已擺好了青丘特有的百花釀和山海八珍。
不多時,離戎昶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jìn)來,盯著小夭的臉嘖嘖稱奇:“小夭,沒想到你不僅活著,皮膚還變水嫩了?!?/p>
小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我自然是活得好好的,你是在說笑嗎?”
離戎昶正要開口,涂山璟廣袖一揮,不著痕跡地?fù)踉趦扇酥g,“昶兄,你認(rèn)錯人了?!?/p>
離戎昶瞥見涂山璟眼底的警示,立即拍額笑道:“瞧我這眼神兒,確實(shí)是認(rèn)錯了?!?/p>
小夭抿嘴一笑,挨著寶柱坐下。
寶柱夾了塊蜜汁火方放在她碟中,小夭正要動筷,涂山璟也夾了一塊鱸魚膾放到她面前:“這是青丘特產(chǎn),鮮嫩無比,你不妨一試?!?/p>
一時間,席間氣氛微妙起來。
小夭看看左邊的寶柱,又看看對面的涂山璟,索性將鱸魚膾推到寶柱面前,“寶柱最喜歡吃魚,我不喜歡?!?/p>
他眼底漾開笑意,就著小夭推來的碟子嘗了一口,心里美滋滋的。
涂山璟失落地低下頭,很快又恢復(fù)笑意:“無妨,不愛吃魚可以再嘗嘗其他的?!?/p>
寶柱沒有理會,在一旁默默為小夭添了半杯百花釀,低聲道:“少喝些,這酒后勁大?!?/p>
小夭沖他眨眨眼,只喝了一小口。酒液清甜,帶著淡淡的花香,確實(shí)容易讓人貪杯。
宴席過半,小夭已有些微醺,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她支著下巴聽離戎昶講大荒趣聞,時不時發(fā)出清脆的笑聲。寶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中滿是溫柔。
宴席散后,涂山璟親自送他們到府門口。微風(fēng)拂過,吹落幾片桃花,恰好落在小夭發(fā)間。
寶柱自然而然地伸手為她拂去,動作熟稔得仿佛做過千百次。
“小夭?!蓖可江Z忽然叫住她,“下月青丘有燈會,你可愿來賞玩?”
小夭尚未作答,寶柱已開口道:“恐怕不便,謝族長好意?!?/p>
涂山璟略顯尷尬:“那便改日再聚?!?/p>
回程路上,小夭挽住寶柱的手臂,整個人倚了上去,“寶柱,你不喜歡涂山璟嗎?”
寶柱目視前方,聲音低沉:“沒有。”
“那你為何總對他冷著臉?”小夭仰頭看他,“他其實(shí)人挺好的?!?/p>
寶柱認(rèn)真地看著小夭的眼睛:“小夭,有些人表面溫潤如玉,內(nèi)心卻未必如此。涂山氏世代經(jīng)商,最擅長的就是表面功夫?!?/p>
小夭噗嗤一笑:“你這話怎么聽起來酸溜溜的。”
寶柱無奈地?fù)u搖頭:“隨你怎么想。總之,離他遠(yuǎn)點(diǎn)沒有壞處?!?/p>
小夭湊近他的臉,輕輕啄了一口,“我記下了,往后定與他保持距離。”
寶柱偏過頭去,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yáng)。他總是這般容易知足,只要小夭稍微哄一下,給他一個溫存的眼神,一句軟語,他就能立刻消火。
回到竹樓,小夭許久未能入眠。她想起白日里離戎昶欲言又止的樣子,又想起涂山璟含情脈脈的眼神。
最讓她心煩的是那該死的攝魂鈴。巫咸給她的這個破鈴鐺,雖讓她在寶柱身上嘗到了不少甜頭,但也嚴(yán)重?fù)p害了他的身體。
那日雨幕交織,真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偏生寶柱又不行了。種下情人蠱算是意外收獲,卻與那老巫半分干系也無。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小夭早早起床,直奔巫咸的住處。
“那個老狐貍,今天非得讓他給個說法不可!”小夭袖中攥著銅鈴,腳步越來越快。
抵達(dá)巫咸的草廬時,聽到里面?zhèn)鱽韷旱偷膶υ捖?。小夭本能地放輕腳步,悄悄靠近。
“為了鬼方部族,你必須盡快與她完婚,延續(xù)血脈,否則……”嗓音低沉,是巫咸的聲音。
“這件事沒得商量?!绷硪粋€聲音冷冷地打斷了他,是相柳。
“幽冥鏡乃玉山圣物,早被王母轉(zhuǎn)贈予軒轅王,你既不肯犧牲她回去,就必要給鬼方留個后!”
小夭屏住呼吸,心跳如鼓。他們在說誰?什么幽冥鏡?什么血脈?
“相柳,讓她孕育你的子嗣,這是最穩(wěn)妥的安排。你就不怕她沒有了你,再尋短見嗎?”
小夭腳下一軟,枯枝斷裂的脆響在晨霧中格外清晰。
“誰?”屋內(nèi)傳來巫姑的厲喝。
小夭慌忙后退幾步,深吸一口氣,裝作剛剛到來的樣子大聲道:“巫咸大人在嗎?”
草廬的門猛地推開,巫姑陰沉著臉走出來,見是小夭,轉(zhuǎn)瞬間如沐春風(fēng):“是小夭來了啊。這小丫頭,站外面也不知道說話?”
小夭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巫姑,我剛到。”
巫姑還想說什么,相柳的身影已然出現(xiàn)在門口??吹叫∝?,他挑了挑眉:“來這做什么?”
小夭強(qiáng)壓下心中的困惑,揚(yáng)起笑臉道:“相柳大人也在??!本是寨中無事來找巫咸大人尋樂子,如今便要你帶我出去玩吧!”
“沒空?!毕嗔兄T框,銀發(fā)垂落肩頭,分明是閑散姿態(tài),偏生說出這般推拒之詞。
小夭上前拽住他的衣袖,撒嬌似的搖晃,“帶上我去玩嘛!我保證乖乖的。”
巫咸捋著胡須幫腔:“小夭在寨子里悶久了,出去散散心也好?!?/p>
相柳低頭看著小夭,唇角微揚(yáng):“當(dāng)真想去?”
小夭點(diǎn)頭如搗蒜,心中卻亂作一團(tuán)。她剛才聽到的話是什么意思?相柳和巫咸在謀劃什么?為何急著要她懷上相柳的孩子?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不會是要和她去生孩子吧?
小夭難以置信地后退兩步:“要不……改日再去玩吧?!?/p>
“海底也不想去?”
“海底……”小夭想起寶柱曾送給她的魚丹紅。她打開身上的小布袋,將魚丹紅握在手里,猶豫再三后說道:“好,走吧?!?/p>
海浪輕拍礁石,碎玉般的浪花沾濕了小夭的裙角。她將魚丹紅含入口中,一股清涼之意從喉間蔓延至全身。
相柳攬住她的腰縱身一躍,未及反應(yīng),兩人已如流星墜海。海水溫柔地包裹全身,耳畔只余水流輕響。
海底世界比小夭想象中更加絢麗多彩。成群的發(fā)光水母漂浮在周圍,照亮了幽深的海水。珊瑚叢中,各色魚兒穿梭游弋,宛如流動的錦緞。
小夭暫時忘卻了心中的疑慮,驚奇地睜大眼睛。她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魚丹紅只能讓她呼吸,不能發(fā)聲。
相柳牽住小夭的手,帶她向更深的海域游去。
前方,一只巨大的海貝出現(xiàn)在視野中。那海貝通體瑩白,邊緣泛著淡淡的粉色光澤,足有尋常房屋大小。貝殼微微開啟,隱約可見內(nèi)部鋪著柔軟的海草和珍珠。
小夭游過去繞著海貝轉(zhuǎn)了一圈,期待地看向相柳,指了指海貝,又指了指自己。
相柳負(fù)手游到她身邊,“那是鮫人的婚房?!?/p>
“婚房?”小夭眼睛一亮,手里努力比劃著,“我也想要一個!”
相柳挑眉:“那是鮫人成婚時才用的?!?/p>
“我不管,我就要!”小夭雙手合十立在胸前,耍起賴來,“相柳大人神通廣大,就送給我一個嘛?!?/p>
相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婚嫁之物,你若收了,可知道意味著什么?”
小夭瞬間愣住,隨即想起今早在巫咸那里聽到的話,臉上騰地?zé)似饋怼K芍嗔?,卻見他眼中帶著少見的柔和,不似玩笑。
鬼使神差地,小夭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做了個封口的手勢。
相柳不解,拉著她到海面上呼吸。
“那手勢什么意思?”
小夭扒著相柳的肩膀,身體上下浮沉,“意思是,不要告訴寶柱?!?/p>
相柳推開她,故意問道:“你和寶柱怎么了?”
小夭掬起一捧海水,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不過泛泛之交罷了。你應(yīng)該不會在意吧。”
相柳忽地冷笑一聲,抬手扣住小夭的下頜:“小夭,你再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我會不會在意呢?”
小夭瞪大眼睛看他,“什么……”
相柳欺身逼近,銀發(fā)遮住半張冷玉般的臉,“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你想清楚了,你與寶柱之間只是泛泛之交嗎?”
“對啊。”小夭毫不猶豫地回答。
相柳擒住她的肩膀,“泛泛之交都可以那般吻你了嗎?”
小夭反手拍開他的桎梏:“下次不親就是了,大驚小怪?!?/p>
相柳徹底被她氣笑了。好一個“下次不親就是了”。合著寶柱和他若不是同一人,她還想腳踏兩條船。
“小夭,好得很。”
相柳破水而出,雪白的浪花在他腳下碎成瓊沫,又轉(zhuǎn)瞬歸于寂滅。
“既有這等本事,你就自己游回去?!?/p>
小夭驚覺自己玩脫了,急忙去扯他的衣擺,“不是,你別走啊?!?/p>
相柳揮手?jǐn)財(cái)啵辉谛∝彩掷锪粝乱粔K破布,轉(zhuǎn)瞬間消失在海上。
小夭口里咬著魚丹紅,任由身子在海上漂浮。
她合上雙眼,對著空茫海天喃喃:“真不懂憐香惜玉,難怪他獨(dú)身上千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