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織，江無咎與沈輕盈離開祖堂，沿著南山古道向西而行。山風(fēng)徐來，帶著松針與濕土的氣息，偶有鳥啼，仿佛在為他們接下來的旅程唱和。兩人腳步并肩，青銅燈與銅鈴安放于懷中，那一夜的消耗與掙扎，雖未徹底遠(yuǎn)去，卻也在心底化作更加堅實的信念。
山路曲折，行至半山坡處，二人忽覺身后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厥淄?，只見一道瘦削的人影從樹影中緩緩走出：白發(fā)如雪，衣袍灰褪，肩上背著一只竹簍，手中提著一串破舊銅鈴，鈴聲微顫，帶著幽冷之韻。面容被兜帽遮去半邊，卻能瞥見一雙深邃的眼眸，泛著似有似無的光。
“前輩，可是一路同行？”沈輕盈上前兩步，拱手行禮，“末將與江無咎，慕聞九門故人，特來求訪。”
那人抬手微拂衣襟，金風(fēng)拂過，鈴聲輕吟，仿佛應(yīng)聲而起：“九門故人？呵，你這后輩倒是膽大。可知道當(dāng)年我等為何隱退荒山？”
江無咎拱手道：“家父曾提及九門與江家的舊恨，今欲解開此因緣，故跋涉至此，若前輩肯指點，誓不負(fù)恩?！?/p>
老者緩緩頷首，眼中閃過復(fù)雜悲痛與釋然之色：“本座昔年為破嶺門弟子，名喚破嶺白忱。你若求真相，便隨我來?！?/p>
說罷，他轉(zhuǎn)身沿著山崖邊一條幾被藤蔓遮蔽的秘道而去。二人對視一眼，立刻追隨。藤蔓之下，石階傾斜，墜入一處幽窟，窟口掛著一塊風(fēng)蝕木牌：“破嶺舊隘”。青銅燈火照入，洞壁刻滿當(dāng)年破嶺門與江家交手的殘碑，刀痕斑駁，血漬早已風(fēng)干。
白忱停步，取下腰間竹簍，輕掀簍蓋，露出一卷破損羊皮圖與一只銅制符筒。他取出羊皮圖，映著燈火，圖上繪著九門密布于大荒各地的分布圖，中央位置標(biāo)記“幽陵秘境”，圖畫旁注：“九門布局，分南北五崖，四方縛魂，唯心能破?！?/p>
“破嶺門當(dāng)年與江家結(jié)盟，共同鎮(zhèn)壓幽陵邪祟，卻因鎮(zhèn)壓過猛，招九門忌憚，終被逐出；我孤立無援，隱于此地，守護(hù)后世不被九門再次利用。”白忱聲音如風(fēng)中殘燭，“而家父江問陵，卻違盟攜冥經(jīng)入市，引亂詛咒，我破嶺門雖力求調(diào)解，奈何勢單力薄，遂逃至荒林，以待后人撥亂反正。”
沈輕盈仔細(xì)端詳羊皮圖，指著圖上幾處殘卷注記：“此乃九門封魂之地，亦是江氏秘錄未載之處。前輩若知這些舊隱，定可助我等破解詛咒。但為何今日現(xiàn)身？”
白忱眼中閃過一絲悲切：“我本不愿再與世間紛爭，但聽聞江家后輩得師魂符印、歸命劍與冥經(jīng)，已近成就秘錄終章，九門之中，唯有我破嶺門對彼此最無偏私，故現(xiàn)身以助爾等破局，亦為洗我當(dāng)年逃遁之恥?！?/p>
他從符筒中取出三枚小銅環(huán)，環(huán)面紋刻破嶺門三字：“嶺”“破”“門”。銅環(huán)光華暗淡，卻能召破嶺門舊人之魂，用以共鳴陣法。
“此三環(huán)乃破嶺門失落的魂契，今置于秘錄終卷旁，可激活最后魂陣。爾等行至幽陵核心，需以此魂契破九門封鎖，方可迎來真正終焉?！卑壮缹~環(huán)遞出，神色懇切。
江無咎雙手接過，感受到銅環(huán)上隱隱的余溫，以及破嶺門先賢無盡執(zhí)念。他鄭重行禮：“多謝前輩，破嶺白忱，若無此物，難成大業(yè)。”
白忱嘆息一聲：“我已老矣，今后便留于此處，也算守護(hù)一隅。爾等前行路遠(yuǎn)，切記莫負(fù)九門舊人一片苦心。若見天命之門迎曙光之時，切不可再迷失初心?！?/p>
說罷，他轉(zhuǎn)身而去，竹簍與灰衣盡染斜陽余暉，身形漸隱于洞口藤影。洞中回蕩著那陣凄然鈴聲，仿佛在訴說一段被歷史掩埋的恩怨。
江無咎與沈輕盈對視，心中皆有波瀾。破嶺門舊人忽現(xiàn)，又忽散，如同一段幽魂往事，卻為他們的征程，帶來了最為珍貴的助力與警示。
二人收緊青銅燈，扛起三枚魂契銅環(huán)，步出破嶺舊隘，重返南山古道。他們胸中燃起新的希望與挑戰(zhàn)：集齊九門舊人遺物，化解舊怨遺恨。
破嶺舊隘之后，江無咎與沈輕盈攜三枚破嶺魂契，循著白忱口中的九門分布圖，沿南山山麓向西直探翠峰鎮(zhèn)方向。山風(fēng)漸涼，落葉裹著余熱翻飛，地面斑駁的山徑在夕光中分外幽深。
兩人默契并肩，江無咎低聲道：“下一位舊人，應(yīng)是當(dāng)年鎮(zhèn)守‘?dāng)鄻蜷T’的老者。他隱居于北崖的斷橋古渡，曾以一柄斷月刀斬斷千魂鎖鏈，為江家而戰(zhàn)。”
沈輕盈點頭，從懷中抽出第二段地圖殘頁，映著暮色微光，上面清晰標(biāo)注“斷橋古渡”與一條細(xì)如游絲的小徑。她扶劍環(huán)視，神色凝重：“斷橋門之舊人極擅水上陣法，切勿小覷?！?/p>
兩人登上山道，越過溪邊吊橋，攬盡松濤鳥啼。夜色如水，山溪回響，白霧低漫，仿佛幻境隨時將襲。他們抵達(dá)斷橋古渡時，月光正盈橋面，橋板半斷未合，卻被一人補(bǔ)以藤索維系。那人身披灰色斗篷，白發(fā)如霜，正以銅錘輕敲藤索，使其不再松動。
“誰敢擅闖斷橋？”老者抬眼看向來人，聲音如金屬撞擊，帶著冰森余韻。
江無咎上前一禮，道：“末將江無咎，伴師沈輕盈，奉破嶺白忱之命，參訪斷橋門舊人。望前輩垂憐指點。”
老者微微一愣，隨即伸手拂去頭巾覆面，露出一張布滿刀疤的面孔：右頰上那道深及骨的刀痕分外醒目，正是當(dāng)年那柄“斷月刀”所留之印?！叭甑染挂茙X之魂契至此，倒也膽大，”他低聲吟道，“我便見識見識，你們可否繼承斷橋刀法?！?/p>
他頓步向前，跨上橋面，姿態(tài)矯健卻隱含威壓，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他腳踏橋板，每一步都不發(fā)一聲，卻能令枯藤微顫，水面蕩起一圈漣漪。
“以魂契為印，以刀氣破浪。爾等若能在此夜，取下古渡下石板縫中的‘橋魂符’，便可獲斷橋門舊人的真?zhèn)?。”老者神色淡漠，口中吟道：“斷橋門訣，斷魂亦斷橋，橋斷魂回，魂既歸橋。”
言罷，他躍下橋面消失于水霧，只留那座搖曳破橋與半掩的水聲。
江無咎與沈輕盈對視一眼，立即從懷囊取出第四段地圖殘頁，鋪在橋頭青石上。殘頁上正繪有“斷橋斷板”之處與旁標(biāo)“橋魂符藏”。他低聲念咒：“橋斷魂憶，符印顯真；以刀魂契，索彼岸心?！?/p>
沈輕盈扶劍，輕點銅鈴，清脆鈴聲與山風(fēng)呼嘯相和，漣漪蕩開水面，恰似引動無形水陣。頓時，橋下幽靛色水波中現(xiàn)出一點亮金光，隨波漂向斷橋底下的石板縫隙。
江無咎舉燈探視，只見一塊方形青石板松動，板縫內(nèi)有一枚古銅符箓，符上篆有“橋”字與斷月刀影。只要取出，便是橋魂符。
他側(cè)身下橋，踏入水中，水至膝蓋，寒意襲人。踏至石板處，伸手輕撫磐石。那符箓在水波涌動下仿佛舞動，竟似呼喚一般，主動將符箓推向他掌心。
“來了?！苯瓱o咎輕聲。
他穩(wěn)穩(wěn)起身，將符箓收好。剎那，一聲巨響自古渡深處傳來，斷橋劇烈振顫，枯藤紛紛斷裂，橋板“吱嘎”作響，仿佛隨時要坍陷。
沈輕盈迅速攜銅鈴上前，以鈴?fù)佣▓?，口念護(hù)橋咒：“古渡未墜，魂可歸位；橋魂既回，路自暢通?！扁徛曉诳罩芯`放，如破潮回響，橋板裂縫自動閉合，枯藤再度緊系，渡橋重歸穩(wěn)固。
老者破影般現(xiàn)于橋頭，微笑盯著他們：“不錯，爾等既得橋魂符，斷橋門之氣已可借。來，接過我的斷月刀影。”說罷，他掀開衣袖，露出一柄隱形刀鞘，拔出半柄朦朧的斷月刀影——它似實非實，刀光如月色般冷幽。
江無咎上前，跪請老者相授斷橋刀法。老者將刀影輕點他胸口，“魂映于刃，刃應(yīng)于心。爾后遇水陣，可引刀影破浪；遇魂陣，可引刃氣斷鏈。”
他收刀影于鞘，幻影隨之化作一道月痕消散。老者拂袖欲去，臨行前叮嚀道：“九門舊人雖已散落四方，但道心相通。爾等得此斷月刀影，便更接近天命之門。下回有緣，我斷橋門白橋再見?！?/p>
江無咎與沈輕盈齊聲再拜，目送白橋身影消沒水霧。
這一夜，他們先后攜得破嶺魂契、斷橋符箓與斷月刀影，九門之中已有二門舊人重見天日。
此刻，江無咎掂量著新得之物，心中暗暗盤算：秦嶺之巔的“歸命門”、北海之濱的“黑布門”、南漠的“紙鏡門”……九門舊人鮮少聚首，卻只要集齊其遺，便可在幽陵秘境終章一戰(zhàn)定乾坤。
山風(fēng)過后，二人并肩從斷橋古渡回首而望：月色如練，古橋復(fù)歸平靜，唯那三件魂契之力，與他們心中燃起的希望，一并在夜色中銘刻。
自斷橋古渡返抵山麓，江無咎與沈輕盈重新登上通往北崖的舊道。暮色未褪，林間旖旎的余暉被暮霧吞沒，月華與松影交織，將山徑映得朦朧而幽深。兩人急行數(shù)里，忽見前方一口古井，井緣刻著“回聲門”兩字，井口外老樹盤根，幾片幽苔斑駁地鋪展其上。
“回聲門——當(dāng)年我在此以燈鈴破回聲陣，如今再來，應(yīng)能覓得此門舊人。”江無咎低語，青銅燈火微顫，銅鈴則輕鳴數(shù)聲，仿佛在回應(yīng)那久遠(yuǎn)的回聲。
井邊并無人，只有霧氣環(huán)繞井口，若隱若現(xiàn)。沈輕盈取出第三段地圖殘頁，與破嶺魂契、斷橋符箓并列于石臺。殘頁上繪有回聲門所在之處的地形示意，并注記：“回聲陣需以心破聲，凡聲皆幻，唯心可真。”她輕嘆道：“回聲幻陣最是狡猾，一不小心，便會吾等鉆入無盡回響之中，迷失自我。”
江無咎點頭，將斷命符鑰與青銅鏡、銅鈴依次擺好，口中默念：“回聲既破，方顯真聲；回印既立，舊人現(xiàn)形?！痹捯舴铰洌畠?nèi)忽然傳來綿長回聲，如千人齊聲誦經(jīng)，又似無數(shù)魂靈在囈語，聲音時高時低，直刺人心。
沈輕盈執(zhí)鏡，鏡面朝井中輕照，映出井下涌動的影像：無數(shù)破碎的聲音碎片化為小人形，他們掩面痛哭，追逐著從井口投落的余聲，幾近瘋狂。每當(dāng)鐘聲落于銅鈴，聲音碎片便化作虛影四散，似在逃避，也似在尋找歸宿。
“不能被這回聲吞沒！”江無咎喝道，他舉燈躍上井沿，屈膝探身而下。燈火在井壁上投下長長光柱，切割出一方凈土；沈輕盈隨即敲響銅鈴三下，清越鈴音在回聲亂流中穩(wěn)定下來，猶如陣法的鑰匙。
忽見井壁現(xiàn)出一道淺淺裂縫，裂縫中浮現(xiàn)一道銀白色的玲瓏印紋，正是回聲門的陣眼所在。江無咎屏息，抬手將斷魂鎖鏈的斷環(huán)懸于印紋之前，猶如掛起一面破鏡。他口中高唱：“心若沉聲，陣自退散；聲若共鳴，陣可破滅?！?/p>
斷環(huán)光芒驟亮，與印紋相觸之處，回聲幻影被強(qiáng)行拉入鎖鏈之內(nèi)，碎聲如珠落盤，迅速沉寂。隨著鎖鏈回蕩砰鳴，井中那群哀鳴的聲影亦同時消散，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井底緩緩浮現(xiàn)出一方古銅匣，匣面浮雕回聲波紋，與斷環(huán)符印契合。江無咎一躍而下，拾起匣子，匣蓋自開，露出一柄小巧的回聲鈴環(huán)與一段銀絲鑰。那個鈴環(huán)由專門收集回聲碎片的銅環(huán)制成，環(huán)體細(xì)齒可循環(huán)捕捉聲音碎屑；銀絲鑰可將鈴環(huán)之聲引入更高層次的回響。
沈輕盈在一旁凝神，手中銅鏡亦微顫：“此為回聲門舊人遺留之器，名曰‘回聲鈴環(huán)’，得此方可在九門回聲再起之時，以真心聆聽，辨明幻音真?zhèn)??！?/p>
江無咎將鈴環(huán)與銀絲鑰收入懷中，輕聲道：“再也無人會囚我于回聲之中?！彼脭嗝€在匣外輕點，匣體符紋閃過淡藍(lán)光影，顯得越發(fā)古樸而神秘。
忽聞井臺外步聲驟近，二人轉(zhuǎn)身，只見一位衣著青衫的老者緩緩而來，身影瘦削，鬢發(fā)斑白，目光澄澈而深沉。老者在井邊停步，略有贊許地點頭：“不錯，此鈴環(huán)乃回聲門遺器，唯有得心識者方能取之。我名喚回岳，當(dāng)年擔(dān)此陣之守護(hù)，今見爾等真心破陣，愿續(xù)我回聲門之業(yè)?！?/p>
回岳老者伸手虛托，摘下一枚刻有“回”字的銅印，手中印章隱隱發(fā)出回音波紋，與鈴環(huán)形成呼應(yīng)。他緩緩道：“回聲門之真諦，在于靜中聞悟。此印可使回聲不再迷人，唯真心聽者，方能解我門中余音，破我九門陰影?！?/p>
江無咎雙膝跪地，接過銅印，聲聲道謝。沈輕盈行禮后，也將符鏈再系銀絲鑰，令其護(hù)于身側(cè)。兩人目送回岳老者化作一道余音消散于山風(fēng)中，只余一段清越回響在耳畔盤旋。
此夜，他們又得回聲門舊人遺物——回聲鈴環(huán)與回聲銅印。至此，九門舊人已集三位：破嶺白忱、斷橋白橋、回聲回岳。
群山夜色漸濃，二人手握三件魂契與斷魂利器，心中既感沉甸甸的重?fù)?dān)，也升起逐一化解九門宿怨的堅定。
走出古井之側(cè)，他們將回聲鈴環(huán)懸于腰間，與破嶺魂契、斷橋符箓共為符印。鳥鳴已至破曉未遠(yuǎn)，古井鎮(zhèn)東門在霧中漸露輪廓，而他們的腳步，則朝向下一個九門舊人的所在，踏出新的征途。
破嶺魂契、斷橋符箓、回聲鈴環(huán)俱已收入懷中，江無咎與沈輕盈循著第四段地圖殘頁的指引，朝南海之濱的“歸命壇”疾行。山道陡下，海風(fēng)已隱約夾帶咸腥，潮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與山林鳥啼交織，仿佛天地間正醞釀另一場試煉。
夜色漸深，海邊燈火寥落。二人來到一處被潮濕海霧籠罩的崖頂，崖下隱約是漆黑的海面，浪潮拍打巖壁，聲如千軍萬馬。崖上有一座小型水監(jiān)古亭，亭柱雕有古篆：“歸命”，柱下石階通向海濱沙灘，正是第四門舊人所鎮(zhèn)守的“歸命壇”舊址。
石階濕滑，二人謹(jǐn)慎下行。越近海岸，霧氣越濃，海面如鏡卻暗涌。他們至沙灘盡頭，見一方用卵石砌成的八卦環(huán)陣，環(huán)內(nèi)擺放一口青銅大鐘，鐘身銹跡已滿，卻仍散發(fā)幽冷金光。鐘旁立著一名白發(fā)老僧，寬袍大袖迎風(fēng)獵獵，手中掐訣結(jié)印，似在誦念無聲梵咒。
老僧面容蒼老，雙目卻澄澈如鏡，似能看透人心。他抬頭望向來人，聲音低沉卻極具穿透力：“你們是踏破嶺、斷橋、回聲三門之人，可知此處歸命壇之意？”
沈輕盈單膝跪地，行禮道：“末將沈輕盈，隨江無咎弟攜九門舊人器物，來此求訪歸命門舊人，冀得歸命樞印，以續(xù)幽陵秘錄終章?！?/p>
老僧微微頷首：“我乃當(dāng)年鎮(zhèn)守歸命門的歸道長。九門并非只為鎮(zhèn)壓幽祟，更需守護(hù)生者之道。歸命壇在于心，心若不歸，命亦難定。你們?nèi)粽媲蟮脷w命印，當(dāng)以心燈照徹黑暗，以劍心明斷諸苦?！?/p>
說罷，歸道長緩步至鐘前，雙手撫于鐘腹，“鐺——”一聲金屬共鳴，古鐘敲出空靈鐘聲，余音回蕩數(shù)息。鐘聲未落，潮汐聲卻同時如風(fēng)潮涌動，混合成巨浪之音，幾欲吞沒所有。歸道長翻手取出一方玉簡，上有“歸命”二字青印，將簡一貼鐘面。
剎那，青印與鐘紋交融，鐘聲戛然而止，海潮卻在他們腳下化作波紋閃爍，仿佛整個沙灘都是一面巨鏡，映出他們的倒影，卻連同心中的恐懼與猶豫一并暴露。
歸道長緩聲道：“此即‘歸命鏡’，能照出世人心中所系之物。爾等若為私念所困，則難得此門真印。請各持所獲器物，以心燈照劍，以鐘聲破鏡，自省之后方可?！?/p>
江無咎拱手應(yīng)承，先行將青銅燈升至頭頂，燭火與鏡面光波交錯，照亮倒影中他與沈輕盈各自心之所系：他系于父親與家族，沈輕盈則系于相隨相助。兩人心中瞬然寧定。
隨后，他舉起歸命劍，劍鋒對準(zhǔn)映中倒影，劍氣匯聚成劍光如虹，將倒影的紛亂泡影一一斬斷，只余兩人最本心所系之影：護(hù)家與護(hù)友。
沈輕盈在旁，提起銅鈴，輕扣三聲，鈴音雖輕，卻徹骨清冷。每一下，鏡面幻象便再度震蕩，將殘留的畏懼、猶豫、私念盡數(shù)凈化。三聲鈴畢，沙灘上的波紋頓時靜止如鏡，歸命鏡再次平靜，映中只剩二人并肩姿態(tài)。
歸道長微笑道：“心已歸正，鏡可為境。下一步，我將賜你們歸命印?！彼焓謴呐鄣兹〕鲆幻豆陪~印，印面上刻著“命”字篆形，并環(huán)鐫小字“歸于心”。他將銅印輕輕敲在背后青銅鐘上，從鐘體隱處滑出一道暗托之座，銅印仿佛被無形吸力牽引，自動鑲?cè)胱校婓w旋轉(zhuǎn)出一片青藍(lán)光幕。
“此為歸命門舊人遺物——歸命印，能在終章大陣中窮盡生死契機(jī)，歸正命運之路?！睔w道長伸手指向沙灘外方：“返祖堂時，將此印與三魂契器、地圖殘頁、破嶺斷橋回聲等器物并置于歸命大陣之位，方能完成四魂契合，啟我幽陵秘境最終契機(jī)?！?/p>
江無咎鄭重接印，環(huán)視周遭，濃霧已散，夜色下的海面涌動不再威脅，反而如同護(hù)送者，將微光反射，在沙灘上鋪就一條銀色歸途。
沈輕盈同樣行禮謝過，二人收起歸命印，與其他器物一同歸囊。
歸道長最后吩咐：“九門舊人各有宿愿，不可辜負(fù)；歸命門既成，余門殘陣待爾等相繼破除，但首尾需以命印錨定，方可往復(fù)無礙。謹(jǐn)記：歸命之路，不在他方，而在心中?！?/p>
言罷，歸道長閉目掐訣，一陣鐘聲繞梁，青銅大鐘連同古亭都在霧氣中漸次隱沒，只留一聲余音在海風(fēng)中回蕩。
江無咎與沈輕盈并肩返回山路，此刻他們已攜得：
破嶺魂契×3
斷橋符箓×1、斷月刀影×1
回聲鈴環(huán)×1、回聲銅印×1
歸命印×1
五門舊人遺物，已齊四門。接下來，他們將循圖前往極北荒漠的“黑布門”舊人所在，再探“紙鏡門”、“師魂門”，直至“天命門”。
夜風(fēng)送爽，他們提燈而行，腳步堅定不移。
攜得歸命印之后，江無咎與沈輕盈回至古井鎮(zhèn)主街，黎明的薄霧尚未散盡，路面青石潮濕反光，行人稀少。兩人凝視著指向極北荒漠的地圖殘頁——第五段殘頁上赫然標(biāo)注“黑布古攤”，并配有殘缺的墨跡：
“暗市黑布，裊裊祭塵；執(zhí)布見真，幻影破身?！?/p>
“黑布門舊人應(yīng)隱于此處，”沈輕盈低聲說道，“黑布古攤是九門之一，掌控人心邪念與幻覺，凡塵難辨，須極慎之。”
江無咎點頭：“快隨我去那處暗巷?！?/p>
二人沿古井鎮(zhèn)西巷而行，巷口掛著破舊的黑布簾，簾上已褪去大半色澤，僅剩幾縷斷線。巷內(nèi)狹長，墻角堆積著枯枝與陳年布匹，空氣中彌漫著煤焦油與陳腐血漬的異味。
走進(jìn)巷深，忽見右側(cè)一處簡易棚架，棚架上圍以厚重黑布，底下置有數(shù)只鐵皮箱與竹籃。棚前立著一名頭戴寬檐黑帽的中年男子，面如墨染，只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血眸。黑布之下，燭光忽明忽暗，似有暗影生滅。
中年男子見兩人入內(nèi)，緩緩頷首：“久候不至，倒是后來之輩?？芍颂幒沃^？”
沈輕盈拱手行禮：“末將沈輕盈，隨江無咎弟，奉破嶺白忱、斷橋白橋、回岳、歸道長之令，求訪黑布門舊人。”
男子沉吟良久，忽揚手抖落黑布，露出后面一方精致的黑色帷帳。帷帳通體用暗金絲線繡制，紋飾如同交織的鎖鏈與眼眸，透著森冷與詭譎。
“此乃黑布幻幕，世間幻陣之極，能遮蔽所有光明，令人陷入欲望深淵。欲打開此幕，須得我黑布門舊人遺物——黑鏡之眼。爾等若真心破幻，便試著撥開此布?！?/p>
江無咎上前，一手持青銅燈，一手輕掀黑布。霎時，棚內(nèi)黑幕如潮水般被吹起，無數(shù)細(xì)小裂紋顯現(xiàn)，露出帷帳后方的幽暗空間。帷幕底端有一截鎖鏈環(huán)扣，銅鎖環(huán)上刻著“黑”字殘痕。
中年男子點頭：“不錯，你們已破開外布。接下來，需在幕后找到黑鏡之眼，戒除內(nèi)心欲念，方可得之?！彼餍潆x去，身形隱沒于巷口黑暗。
江無咎與沈輕盈對視一眼，便一同跨入帷幕背后的空間。那是一間狹小的黑室，四壁皆由黑色絲帳垂下，帳幔之間懸掛著數(shù)面小銅鏡，鏡面蒙塵，宛如瞳孔失明。地面散落著半打破舊匣箱，箱上貼滿血跡斑駁的白紙符箓。
沈輕盈舉鏡映火，光線在密布的黑帳中折射出無數(shù)鏡影，令人生疑：每面鏡都映出他們的倒影，卻在倒影中加入無數(shù)剪影和欲望幻象——金銀財寶、青樓美人、無盡權(quán)勢與名利。每一個幻象都試圖誘惑他們放棄修行與探尋，令心神動搖。
“切莫被此幕惑心！”江無咎厲聲提醒，將燈火高舉，燈光在眾鏡間游走。沈輕盈則敲響銅鈴，鈴聲尖銳而清澈，在這黑暗回蕩成一道利刃，斬斷了幾許幻影。
兩人齊聲念誦破幻咒：
“黑暗無常，鏡心易移。
以燈破影，以鈴斷欲。
映真跡，尋鏡眼；
破此黑布，斬我心迷！”
話音落，一道光柱自燈火與鈴音交匯處噴薄，擊向最深處的一面銅鏡。該鏡表面無塵、锃亮，僅有鏡框上刻著“曇花一現(xiàn)”四字。光柱貫穿鏡面，鏡中幻象驟然破碎，化作漫天銀色花瓣，四散飛舞。
隨著該鏡破裂，黑布幻幕震顫，一道暗托旋鈕自鏡后現(xiàn)出。江無咎上前，旋動旋鈕，一枚散發(fā)暗金光華的黑鏡之眼脫穎而出。那是一塊仿佛由鏡中虛影凝成的水晶，形似淚滴，中央浮現(xiàn)一個微型鏡面，清晰可見自己的眼瞳。
沈輕盈上前接過，輕聲：“此為黑鏡之眼，能映出人心之最深渴望，亦可凝心破迷?！彼龑⒑阽R之眼移至青銅燈光下，光華一暗一明，仿佛在與四散的鏡影對話。
黑鏡之眼到手，黑室中央的黑帳紛紛塌落，露出外界的黑布古攤。青煙飄散，銅鏡紛紛回歸棚架后，血紙符箓?cè)鐗m土飄散。巷口重新歸于死寂，唯余黑鏡之眼在他們掌心幽幽閃爍。
門外傳來一聲輕嘆：“爾等成功了，黑布門舊人終見后繼之輩?！蹦鞘侵心昴凶拥穆曇?，卻已不在原地，仿佛與幻影合為一體。
江無咎與沈輕盈相視而笑，收好黑鏡之眼，并將那枚殘鎖環(huán)環(huán)系于斷魂鎖鏈上，與其他魂契并列。
此夜，他們又得第五門舊人之遺物：黑鏡之眼。至此，九門之中，已有五門舊人遺物到手。
兩人緩步出巷，腳下青石在黑夜里閃著寒光。漫漫征途尚需再往東海之畔取“紙鏡門”遺物、再返歸命壇續(xù)寫秘陣、直至師魂門與天命門。
送走黑布門舊人后，江無咎與沈輕盈趁夜色沿南山西麓而行，星月稀薄，山風(fēng)夾著竹葉摩挲聲，宛若低語。兩人將地圖殘頁翻至第五段以后一頁，上面淡淡標(biāo)有“紙鏡門”與一幅畫卷：古都舊街，紙燈、紙人、千面鏡坊。地點在京南廢城東隅，昔為一座以制鏡與紙藝聞名的鏡紙坊。
天尚未明，兩人搭乘破舊小舟逆河而上，渡過墨水般的河流。江無咎手執(zhí)青銅燈，燈火在水面映出漣漪；沈輕盈手持銅鈴，鈴聲似在破除水影迷幻。
舟行數(shù)里，岸邊廢墻半倒，殘存的泥紙貼畫被雨水浸泡得暈開，畫中卻依稀可辨神龕與鏡匣。再前行，便是那座鏡紙坊舊址，坊門殘缺，門楣上隱刻“千面鏡坊”字樣。
推門而入，撲面而來滿室霉菌與紙灰味；地面散落著成堆的宣紙與鏡碎，墻上掛著半殘的鏡框，鏡面多已破裂，無一能映人。昏黃的油燈仍然掛于梁上，偶有燈油滴落，噼里啪啦響起。沈輕盈輕嘆：“此地當(dāng)年必是畫鏡作紙之所，殘破之后，卻成了紙鏡門的幻境重地?！?/p>
不待他們多走，兩側(cè)舊鏡忽現(xiàn)微光，鏡面中反射出他們的虛影——江無咎的背后竟浮現(xiàn)一地紙人，他們低頭跪伏，身著折舊的縐紗，面具漫繪朱砂，似在祈求救贖；沈輕盈的虛影則被無數(shù)被撕碎的信箋環(huán)繞，信上寫滿情書與秘密，所有欲望紛亂涌映。幻象一度逼近，讓人心神動蕩。
“紙鏡幻陣，專掩人心所系，若不破彼幻，難覓真物?！苯瓱o咎低聲提醒。他取出斷月刀影，刀光映出一道寒芒，將身后紙人幻影橫斬成灰；沈輕盈敲響銅鈴五下，鈴聲清越如水，破碎了環(huán)繞信箋的幻象。碎紙紛飛，幻象連同紙灰一并消散。
兩人順著坊中廢墻走廊，來到一間被青簾圍繞的回廊深處。簾中傳來輕柔紙摩聲，如風(fēng)拂翼。江無咎伸手掀簾，只見一方永不干涸的青墨池，池邊擱置一枚紙鏡之心——半球狀水晶體，表層包裹著宣紙絲縷，宛若淚滴綴以紙紋。鏡心之上浮動一團(tuán)金粉，似有生命般呼吸。
沈輕盈凝視鏡心，輕聲道：“此即鏡心碎片，傳說中用細(xì)紙涂以魂墨，以鏡心收紙影之光，方能照出萬千幻象深處的真相。”她取出黑鏡之眼，將其輕輕貼在鏡心側(cè)面，鏡合兩者，一時光華交融，投出無數(shù)折射光斑。
江無咎提燈對準(zhǔn)鏡心光斑，一道道光線匯聚成完整的千面紙鏡幻影：鏡中重現(xiàn)他們一路所歷場景，卻在鏡背標(biāo)注每一幻境成因與破法口訣。最下方鐫刻一行朱砂小字：“心破幻后，以刀映真；紙盡燈前，光照內(nèi)心；取鏡心碎，封紙鏡門?！?/p>
聽令，江無咎拔出斷月刀影，在鏡心前劃下三道弧光?；」鈷哌^鏡面，鏡心微震，金粉化作一陣紙屑雨，隨刀光與燈火一同升騰。鏡屑在空中交織成一道火焰般的光幕，將周遭殘紙與破鏡一掃而空。
當(dāng)一切歸于寧靜，鏡心逐漸顯出完整形態(tài)：更為耀眼的水晶核與宛若絲網(wǎng)的紙紋相融。沈輕盈伸手將鏡心拾起，紙紋在燈火下剝落，殘存核心化作一枚晶瑩的紙鏡之心。
忽然，回廊深處傳來輕叩簾子的聲響，伴隨漆黑長袍上疊落的縐布聲。簾幕后現(xiàn)身一位身著素白長衫的鏡書生，他手攥幾頁殘卷，面容清雅如畫，卻眉目間透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冷峻。
“鏡書生？”江無咎試探道。
鏡書生輕頷首，聲音低淡：“正是紙鏡門舊人墨鏡書生。爾等能破千面幻鏡，摘得鏡心，方配得此稱。我此生一技在于制鏡與斷紙，以心破紙，以紙生鏡。今將千面碎鏡與紙鏡之心并授于你們，助爾等洞察終章秘境之影與光。”
他從胸前抽出一方破舊紙卷殘鏡，卷面繪制紙鏡門傳承的“千面鏡陣”圖樣，隨手遞出。江無咎、沈輕盈接過，仿佛接到一方古老的天機(jī)。
鏡書生話音漸淡：“墨鏡之書雖已完結(jié)，爾等可憑此殘鏡與鏡心，在師魂之域凝心破陣。此后余事，天命之門將自啟。余已無礙，便此別去?！?/p>
說罷，他輕叩紙鏡門匾，一陣風(fēng)卷殘簾，鏡書生身影消于無蹤，只留淡淡紙灰與墨跡飄落。
江無咎與沈輕盈并肩立于回廊中央，手中握有第五與第六門舊人遺物：紙鏡之心與千面碎鏡。
此刻，山間夜霧與晨靄交織，破曉未至，但他們已再度邁出關(guān)鍵一步。下一站，是位于城北古井之上的“師魂門”舊人，再隨后，便是“天命門”本體的終極對決。
自鏡紙坊取得紙鏡之心與千面碎鏡后，江無咎與沈輕盈在黎明微光中踏上前往“師魂門”的山路。地圖殘頁第六段繪有“云嵐古剎”之名，并示意山頂佛塔偏北一線。師魂門舊人，乃當(dāng)年與江問陵同往幽市、傳授秘術(shù)的容玄禪師，隱于此處以守護(hù)幽陵道法?，F(xiàn)他們欲重訪古剎，再得禪師所留師魂念珠，補(bǔ)成九門舊人器物之七。
一路攀升，云嵐古剎早被霧靄層層環(huán)繞，殿宇屋檐僅現(xiàn)半抹灰瓦斑駁。松濤如濤，鳥啼斷續(xù)，偶有晨鼓遠(yuǎn)擊。近寺前，一座青銅鐘倒置在破碎的石階上，鐘身銹跡斑駁卻還雕著“師魂”二字，正是昔年禪師用以召喚魂魄之物。江無咎上前，取出師魂符印輕貼鐘面，符印朱砂閃現(xiàn)青光，鐘身隨之微振。
“禪師至誠所鑄，我等方得入寺。”沈輕盈輕聲念咒，銅鈴叩響一聲，鐘聲竟回蕩于山谷，敲破云靄。霎時，古剎大門“吱呀”而開，露出一條斑駁回廊，回廊盡頭佛殿沉寂，門扉半掩，似在等待有緣人自進(jìn)。
二人并肩走入殿內(nèi)，白石地面鋪滿殘香灰與落葉，佛像前臺案擺著一盞早滅的油燈。沈輕盈觸燈梵芯，口中輕喚“以燈續(xù)魂”，青銅燈赫然復(fù)燃，幽藍(lán)燈火一度映亮佛龕。龕中為容玄禪師舊像，塑像神色淡然，袈裟衣紋與天道符箓相合，佛像雙目空洞，卻似在凝視前來之人。
江無咎上前，輕敲佛龕下方三塊青石板，聽“咔咔”聲響后，石板徐徐移開，露出一方暗槽。暗槽深處供奉著一個木制禪師念珠匣，匣面浮雕蓮瓣與禪師頭像，色澤黯淡卻毫無塵埃。沈輕盈用斷命符鑰輕觸匣縫，符鑰朱文流轉(zhuǎn)，匣蓋應(yīng)聲彈開。
見此匣中，僅置一串古色念珠。念珠每顆皆由檀木雕成，通體刻有“師”字小篆，相互串連以紫絲繞結(jié)。正中央懸掛一顆晶瑩師魂珠，珠內(nèi)幽藍(lán)微光閃爍，猶如禪師余魂所化。江無咎伸手接過，掌中頓覺一股溫潤氣息涌入胸中，彷佛聽見禪師低聲誦經(jīng)。
忽聞殿外磬聲驟響，層層鐘磬回蕩?；乩仁g浮現(xiàn)數(shù)道虛影，俱為當(dāng)年禪師弟子：或青衣，或白袍，各執(zhí)法印，面色肅穆，以禮相迎。禪師余音自佛龕內(nèi)漸起：“爾等既得師魂念珠，可得我遺教。爾等需以此珠，于終章大陣中集我?guī)熁曛?，引眾生正道歸一。”
虛影依次從容玄禪師塑像前掠過，每一位法印所至處，都會留下一道淡淡蓮印與朱砂光紗，閃爍即逝。最后一位法印弟子將一卷殘帙遞至江無咎手中，上書“《師魂論》殘卷”，并輕聲告誡：“此卷載有禪師生前洞玄之術(shù)，深知生死輪回、幽明法則，讀之可悟終章秘陣中法理。然此卷自成一體，需于歸命大陣時與師魂珠共照，方能鑿破無明結(jié)界?！?/p>
話音落，八位虛影于燈火中齊施合掌禮，化作無數(shù)金蓮燭火，沿殿頂飄散而去，只余佛龕下半空，依稀可見禪師微笑浮影。
沈輕盈與江無咎相視，均感佩服：“師魂門舊人果不虛傳，此行不僅得念珠與殘卷，更獲諸法相承，勢將助力終陣?！?/p>
江無咎拭去掌心余涼，將師魂念珠束于燈柄，以紫絲珠結(jié)穿掛于胸前，隨身聽去撥念珠可調(diào)心律；將**《師魂論》殘卷收于懷中，與破嶺魂契**、斷橋符箓等并列。
兩人起身，踏出佛殿，竹影松聲中，回廊盡頭古剎大門緩緩閉合，似交還一段被時光封存的過往。他們沿山道下行，手中器物沉甸，心中卻生輕盈，因為師魂已集，他們與九門舊人的羈絆再加深一層。
夜色漸退，遠(yuǎn)處東方透出緋色晨曦。江無咎輕聲喟嘆：“師魂門已成，剩下的，便只剩天命門最后一位舊人——天命之子?！?/p>
沈輕盈點頭，將青銅燈、銅鈴、斷命符鑰一并收好，合手按掌心：“余下之路，既為終章，也為新生。讓我們攜九門之力，向天命走去。”
兩人并肩而上，踏著晨光，朝著山麓平野緩緩而下。九門舊人之七，如今已在他們手中閃耀，剩下的宿命之鑰，也愈來愈近闊夜。
攜得師魂念珠與殘卷后，江無咎與沈輕盈在晨霧中踏上通往極北“天命門”的征程。地圖殘頁第七段上，繪著一座凌云飛瀑之山——天命峰。瀑布奔騰直落云霄，水聲如雷，山體險峻，唯有峰頂石室，方藏“天命舊人”遺物。
二人翻越數(shù)座山巒，入夜時分至山腰古廟。廟宇破敗，殘壁半傾，檐牙風(fēng)化，一條青石小道沿著瀑布側(cè)壁直上。瀑聲轟鳴，水珠濺發(fā)，打濕青衣。江無咎與沈輕盈腳底青石泛滑，卻無一絲退意；他們肩負(fù)九門舊人之托，唯有登頂方可集全遺物。
天色漸深，霧氣彌漫，寒意逼人。行至半山，忽見一道雕龍石橋橫跨峽谷，橋下飛瀑如簾。橋尾有一塊大石，刻“天命之路”四字，旁邊一條隧道蜿蜒入巖。洞口掩映藤蔓，青苔蔽目，似未曾有人踏足。
“此處即為天命門舊人所留的隱秘通道?！鄙蜉p盈低聲道，青銅燈火在洞口投下跳動光斑。
兩人攜燈入洞，洞中回聲震耳，壁上隱刻“天命三問”口訣：
一問情愿：至誠可識；
二問生死：無悔可定；
三問未來：大愛可繼。
他們各持遺物，先后在地面三處凹槽中輕置：破嶺魂契、斷橋符箓、回聲鈴環(huán)，歸命印、黑鏡之眼、紙鏡之心、師魂念珠。每放一件，壁上紋路便亮起對應(yīng)符文，光華匯成一條金藍(lán)交織的光帶，直指洞頂深處。
光帶照亮洞道內(nèi)壁，顯現(xiàn)出一座石門，門楣篆刻“天命之門”四字，門扉厚重如銅，中央設(shè)一枚碩大銅釘，釘面刻“命”字，與九枚遺物形成呼應(yīng)。門側(cè)浮雕一尊長眉高髻之貌者，正是“天命舊人”——天命子。
石門未開，雕像雙目朱砂微亮，似在注視眾生。天命子幽然開口，聲音如云?；仨懀骸盃柕纫褦y九門舊人遺物，足見誠心與勇氣。然天命之匙，非物可完全啟動，須以心鑄盤，問三訣以應(yīng)萬道。爾等可識此三問，并發(fā)真心之愿乎？”
江無咎與沈輕盈相對片刻，肅然領(lǐng)誓。江無咎舉燈道：“弟子問一：我為何執(zhí)此宿愿？愿以家族之名，護(hù)眾生無恙。”燈火灼然，門楣之“命”字朱砂微灼，回應(yīng)以一聲輕響。
沈輕盈施鈴：“問二：生死一線，吾心無怨；若為使命代價，絕不后悔?！扁徛暬厥帲T紋路又亮一環(huán)，顯現(xiàn)第二道符文。
江無咎再次舉燈，聲如洪鐘：“問三：未來何續(xù)？愿以大愛繼此心，世間無恙，幽陵永寧?！比龁柤瘸?，門楣“天命”二字俱為金光所映，門扉微顫，九道珠聯(lián)璧合的符文交織成一個金藍(lán)大陣。
天命子雕像陡然動了動，雙掌合十，一枚天命靈簡自掌心化形跌下。靈簡通體晶瑩，上鐫“天命令”三字，簡頰浮刻九門之陣圖。天命子頷首道：“此乃第九門舊人遺物——天命靈簡，可與其余九件大成歸命大陣。爾等此行苦難，終見殊途同歸，請攜此靈簡并諸遺物歸至祖堂，啟大陣，破幽陵宿愿?！?/p>
他聲音落下，雕像恢復(fù)石像形態(tài)，靈簡靜臥臺階，洞頂光華漸次消散。四周回廊壁畫閃爍，現(xiàn)出九門舊人聚首光影：破嶺白忱、斷橋白橋、回岳、歸道長、黑布之影、鏡書生、禪師、今至天命子……九位舊人如同宿愿結(jié)界，將幽陵秘錄的最后篇章化作永恒與傳承。
江無咎與沈輕盈同時俯身，將靈簡收入懷中。九門舊人遺物——
破嶺魂契×3
斷橋符箓×1、斷月刀影×1
回聲鈴環(huán)×1、回聲銅印×1
歸命印×1
黑鏡之眼×1
紙鏡之心×1、千面碎鏡×1
師魂念珠×1、《師魂論》殘卷
天命靈簡×1
至此，九門舊人之物已悉數(shù)歸掌。天命子在石門前留下一道微笑的光影，仿佛在示意：“歸位大陣，即可終結(jié)幽祉，迎來新生?！?/p>
江無咎與沈輕盈緩步離開洞穴。洞口霧氣褪去，夜空已被星辰點亮，遠(yuǎn)處天命峰頂銀色瀑布在月華中隱現(xiàn)。二人抬頭對視，胸中皆是無盡激蕩與寧靜。他們腳踏山徑，青銅燈與銅鈴并列身側(cè)，攜九門遺物，朝著祖堂方向疾行而去。
祖堂歸命大陣，終將因這一夜而徹底成型；家族恩怨，也將在此刻迎來終結(jié)與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