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那句冰冷的話語——“不止一個。他們在…看著我們?！薄缤瑹o形的冰錐，狠狠刺入每個人的心臟，讓本就因毒箭蛙沼澤而凍結(jié)的血液徹底凝固。
艾莉亞猛地轉(zhuǎn)頭，順著“影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沼澤對岸，那片被巨大豬籠草和垂掛藤蔓籠罩的濃密陰影里，死寂一片?；璋档墓饩€下，只有豬籠草肥厚的囊袋在微風(fēng)中輕輕晃動，像一個個沉默的胃袋。但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網(wǎng)，正從那里彌漫開來。她仿佛能感覺到，在那些深綠色的葉片后面，在藤蔓的縫隙間，有一雙雙眼睛，正冰冷地、不帶任何情感地注視著他們，如同觀察掉入陷阱的獵物。部落的守護者，從未離開，他們就在那里，等待，評判。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每個人的脖頸。前有劇毒蛙群形成的死亡彩毯，后有神秘莫測的窺視者，他們被夾在中間，退無可退。
瑪雅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呻吟，她靠著艾莉亞，身體微微顫抖。右手腕至小臂的青紫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愈發(fā)猙獰，麻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斷向上蔓延，沖擊著她的意志。拖架上，卡洛斯痛苦的囈語在死寂的沼澤邊緣顯得格外清晰。
“怎么辦？瑞克？” 芬恩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木棍，眼前的景象讓他絕望，“我們過不去！那些小東西…碰一下我們就全完了！”
瑞克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刃，死死地掃過那片致命的彩色沼澤邊緣。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排除著所有不可能的選擇。硬闖？無異于集體自殺。繞路？時間不允許，瑪雅撐不住，而且部落的箭和藤蔓隨時會再次襲來。留下？同樣只有死路一條。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艾莉亞和索恩教授背包里、口袋里露出的深紫色驅(qū)蟻草碎葉上。辛辣苦澀的氣味在腐敗的沼澤空氣中頑強地散發(fā)著。
“驅(qū)蟻草…” 瑞克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螞蟻怕它…那些青蛙呢？”
這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假設(shè)，讓所有人一愣。
“不可能！” 索恩教授失聲叫道，“毒箭蛙的習(xí)性和行軍蟻完全不同！驅(qū)蟻草的氣味對它們未必有效！而且，就算有效，我們怎么過去？難道爬過去嗎？水里還有食人魚和鱷魚！” 他指著渾濁冒泡的黑水，臉上寫滿了恐懼。
“不是爬?！?瑞克的目光銳利地鎖定在沼澤中那些從黑水里探出、虬結(jié)盤繞的巨大樹根上。這些樹根如同天然的橋梁和踏腳石，雖然濕滑無比，覆蓋著厚厚的青苔，但彼此交錯，勉強形成了一條斷斷續(xù)續(xù)、通往深處那翻滾著氣泡的黑色漩渦的路徑！只是，這些“橋梁”上，同樣密密麻麻地趴滿了色彩炫目、如同寶石般致命的藍環(huán)毒箭蛙！
“踩著樹根過去。目標(biāo)，那個漩渦！” 瑞克斬釘截鐵，指向沼澤深處?！坝白印眲偛诺陌l(fā)現(xiàn)讓他明白，部落守護者指向那里，絕非偶然。漩渦，很可能是唯一的出路，或者…考驗的終點！
“你瘋了！” 芬恩幾乎跳起來，“那些樹根滑得要命，上面全是毒蛙！一腳踩空掉進黑水里，或者驚動了它們，我們就…”
“瑪雅撐不住了！” 瑞克厲聲打斷他，聲音如同炸雷，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我們沒有選擇！要么賭一把，要么在這里等死！” 他猛地看向艾莉亞，目光灼灼，“維德，你說過，以毒攻毒！驅(qū)蟻草是部落給的工具，沼澤是他們指的路！這是唯一的邏輯！賭不賭？！”
艾莉亞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她看著瑪雅痛苦蒼白的臉，看著對岸那片死寂卻充滿壓迫感的陰影，又低頭看著手中那塊刻著死亡符號的樹皮，以及口袋里散發(fā)著苦澀氣味的驅(qū)蟻草。導(dǎo)師筆記中那句“守護者之道，以死求生”如同烙印般灼燒著她的神經(jīng)。賭！賭驅(qū)蟻草的氣味對毒箭蛙同樣有威懾！賭那漩渦是生路而非死路！賭部落守護者并非要他們死，而是要他們證明有資格活下去！
“賭！” 艾莉亞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尖銳，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她猛地抓出大把驅(qū)蟻草，不顧被鋸齒葉片割傷手掌，用力揉搓擠壓，深紫色的汁液瞬間浸染了她的雙手，散發(fā)出濃烈刺鼻的辛辣苦澀氣味。她毫不猶豫地將汁液涂抹在自己的臉、脖子、手臂和所有裸露的皮膚上！辛辣的氣味刺激得她眼淚直流，皮膚也傳來火辣辣的感覺，但她毫不在意。
“艾莉亞！” 瑪雅驚呼，想要阻止。
“沒時間了！” 艾莉亞將更多的汁液涂抹在衣服上，“我第一個走！如果有效，你們跟上！” 她看向瑞克，“給我一根長點的樹枝探路！”
瑞克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芒，有驚訝，也有認可。他迅速砍下一根結(jié)實的長樹枝，削尖一頭，遞給艾莉亞?！靶⌒哪_下，落腳前用棍子試探，趕走附近的蛙。動作要輕，要穩(wěn)！如果它們攻擊…立刻后退！”
艾莉亞深吸一口氣，沼澤腐敗的甜腥氣味混合著驅(qū)蟻草濃烈的辛辣苦澀，沖入鼻腔，讓她一陣眩暈。她握緊樹枝，感覺手心全是冷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連對岸那片陰影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她踏出了第一步。
踩上了第一段露出黑水、覆蓋著滑膩青苔的巨大樹根。樹根上，幾只距離她最近的藍環(huán)毒箭蛙，那炫目的藍色和黑色環(huán)紋在昏暗光線下異常刺眼。
艾莉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看清毒蛙光滑皮膚上細微的紋理和分泌的晶瑩黏液。她屏住呼吸，用樹枝的尖端，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在距離那幾只毒蛙半米左右的地方，點了一下濕滑的樹根。
輕微的震動傳來。
那幾只毒箭蛙小小的身體似乎顫動了一下。它們并沒有像預(yù)想中那樣驚慌跳開或發(fā)動攻擊，而是…抬起了小小的頭顱！它們那如同黑色玻璃珠般的眼睛，轉(zhuǎn)向了艾莉亞的方向！
時間仿佛凝固了。
艾莉亞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部，耳朵里嗡嗡作響。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輕微咯咯聲。對岸的陰影里，似乎有極其輕微的、如同樹葉摩擦的聲響。
幾秒鐘后，那幾只被驚動的毒箭蛙，做出了反應(yīng)。它們沒有攻擊，而是…緩慢地、帶著一種奇特的警惕，挪動著小小的身體，向遠離艾莉亞的方向爬開了幾步！給她的落腳點讓出了一小片空間！
有效！驅(qū)蟻草的氣味有效！雖然不能完全驅(qū)散它們，但足以讓這些致命的守護者產(chǎn)生忌憚和回避！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間沖垮了艾莉亞緊繃的神經(jīng)，讓她差點腿軟。她強忍著激動，回頭對緊張的隊友們用力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淚光和希望。
“快！跟上！” 瑞克低吼一聲，立刻開始給昏迷的卡洛斯身上涂抹揉碎的驅(qū)蟻草汁液，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芬恩和索恩教授也手忙腳亂地給自己涂抹起來?，斞庞眠€能動的左手，艱難地處理著自己。
艾莉亞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踩上那片被毒蛙讓開的樹根落腳點。濕滑的青苔讓她差點摔倒，她連忙用樹枝穩(wěn)住身體。站穩(wěn)后，她再次用樹枝輕輕試探前方下一段樹根上的毒蛙群。同樣的情景再次上演——附近的毒蛙在感受到震動和濃烈的驅(qū)蟻草氣味后，雖然表現(xiàn)得有些躁動不安，但最終選擇了緩慢地避開她的路徑。
生的希望，在劇毒的彩毯上艱難地向前延伸。艾莉亞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精神高度集中，汗水混合著驅(qū)蟻草汁液不斷滑落。她身后的瑞克開始拖著涂抹了汁液的卡洛斯，極其艱難地沿著她開辟的狹窄路徑前進，每一步都伴隨著拖架與濕滑樹根的摩擦聲，每一次晃動都讓附近樹根上的毒蛙群一陣不安的騷動。芬恩、瑪雅和索恩教授緊隨其后，人人屏息凝神，如履薄冰。
沼澤死寂的空氣中，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毒蛙群因被驚擾而發(fā)出的、極其輕微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唧唧”聲，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死亡之鈴在輕響。
就在艾莉亞即將踏上最后一段通往黑色漩渦附近相對開闊巖石的樹根時，異變突生！
“噗！”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沼澤氣泡聲掩蓋的破空聲，從對岸那片濃密的豬籠草陰影中傳來！
艾莉亞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細長的黑影，如同毒蛇出洞，閃電般射向她！
那黑影速度太快！快到連一直高度警惕的“影子”也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厲喝：“小心！”
艾莉亞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她甚至沒能看清那是什么！只感覺到一股冰冷銳利的氣息瞬間逼近了她的面門！
“啪！”
一聲輕響。
那細長的黑影，精準地釘在了艾莉亞腳尖前方不足半寸的濕滑樹根上！距離一只剛剛被她驅(qū)趕開的藍環(huán)毒箭蛙，僅有毫厘之差！
艾莉亞的心臟驟然停跳！她驚恐地低頭看去。
釘在樹根上的，是一支吹箭！通體由某種深色硬木削成，只有鉛筆粗細，箭尾是幾片翠綠的羽毛。而箭簇，并非金屬或燧石，而是一根被削得極其尖銳、閃爍著幽藍光澤的…毒蛙腿骨！箭簇上，似乎還涂抹著某種粘稠的、深紫色的物質(zhì)！
吹箭的尾羽，因為強勁的力道還在微微顫動。而那只被驚擾的藍環(huán)毒箭蛙，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徹底激怒，它猛地鼓脹起小小的身體，光滑的皮膚上瞬間分泌出大量晶瑩的劇毒黏液，小小的黑色眼睛死死盯著艾莉亞，發(fā)出尖銳的“唧唧”聲！它周圍的蛙群也瞬間躁動起來！
艾莉亞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剛才那一箭，是警告？是失手？還是…想要故意激怒毒蛙？！
她驚恐地抬頭望向吹箭射來的方向——那片豬籠草的陰影深處。
這一次，她看到了。
一個身影。不再是模糊的殘影。
那人半蹲在一株巨大豬籠草的寬大葉片上，身體涂滿了與叢林融為一體的棕褐色和深綠色油彩，臉上也繪著扭曲的、象征某種圖騰的黑色紋路。他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吹筒，筒口正對著艾莉亞的方向。他的眼神，透過昏暗的光線，冰冷、銳利、充滿了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意味。他沒有再動作，只是如同雕塑般蹲在那里，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鎖鏈，牢牢鎖定在艾莉亞身上，仿佛在無聲地質(zhì)問：
你，還敢繼續(xù)向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