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俯身,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沈鳶好笑的點了點頭,從腰間解下荷包放到他手中,“去吧,今日給你歇息半天?!?/p>
“是?!?/p>
蕭羽看著門緩緩關上,腳步聲漸遠。
他坐在位置上,手里摩挲著一串琉璃手串,低垂的眉眼,恰到好處的微表情,心下有些微動。
我發(fā)誓,絕不會被美色......
“沈家主?!彼а郏劾锪鬓D著情意,俊朗的面孔。
“硯瀾。”心下嘆了一口氣,美色誤人?!拔壹热粊砹耍憔驮俨灰е嵛崃?。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
“沈家主心中肯定已有打算,蕭家愿意再讓出一成利潤?!彼麑⒁粡埰跫s放在桌上,“若是家主愿意,利潤從這個月就按時給您送過去?!?/p>
“三成?!?/p>
沈鳶笑著,看著他的表情逐漸崩塌。
“沈家主,做人不能太過分?!彼M力維持著笑意,不讓自己的表情過于難看。他抬起手,指節(jié)似被風雪反復雕琢的竹簡,骨與骨之間的凹陷處能盛住半勺月光,“一成利潤已經是蕭家最大的讓步了?!?/p>
沈鳶不語,放在腿上的手有點癢癢,但,不做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一味地喝茶。
蕭羽低下頭,垂落的發(fā)絲遮擋住了情緒,思考了片刻。
“二成?!?/p>
她挑眉,放下茶盞,“成交。”
細細的檢查了一番,簽字,并收好契約書。笑盈盈的,說道,“蕭家主太客氣了,不過是風言風語罷。不必在意,你就在府中穩(wěn)穩(wěn)的坐好,剩下的自然會有人為你解決的。”
若不是看見你第一時間就收了契約,還真信了你的鬼話了。蕭羽咬著牙,笑得十分勉強,道,“我自然是信沈家主的。”
她點點頭,目光中帶著點審視,話音一轉,刻意壓低了聲音,“既然你這么爽快,我也得給蕭家主提個醒,城南,你就別摻和了。”
蕭羽一怔。
她喝著茶,眺望窗外,窗外有一只麻雀停在樹枝上,歪著頭看著他們,風中傳來小販的吆喝聲。
“你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不是你能解決的。城南的事,你就不要再查了。我知道你在找什么?!鄙蝤S語氣溫和,聲音中帶著安撫的味道,讓他所有的算計計謀,在此刻,消失殆盡。
可,哪有那么輕易就能放棄呢。
心下有些難過,眼睛也有點不舒服,他轉過身去。
看著他的背影,十年了,她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十年了。明明知道這些人不過是......但是,看到他們就這么鮮活的在自己眼前,還是不習慣啊。
有時候,我也在懷疑,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他們是虛構的,不是真的,但是,隨著在這個世界待的時間越久,這種信念也在一點一點崩塌。
她的睫毛垂落時,在玉白的下眼瞼投下淡青色的陰影,睫毛的弧度恰好擋住了將溢未溢的情緒。
“有莊老在蕭府坐鎮(zhèn),不必擔憂?!彼敝钡目粗€有點紅的眼睛,問,“莊老最近還在吃藥嗎?”
“勞沈家主惦記。莊老他近日身體甚是康健?!笔捰鹉贸鲈缇蜏蕚浜玫亩Y盒置于桌子上。
純黑的盒子,沒有任何雕飾,靜靜地躺在桌子上,看的人心癢癢。
“沈家主,這是一點薄禮?!?/p>
仔細一看,通體如截取子夜一角鍛造,表面布滿了細密的木紋,開合處無鎖無扣,她撫過匣蓋時寒意刺骨,仿佛在摸一塊千年之前的碑。
沈鳶收回手,“這不合規(guī)矩。我既然已經收了硯瀾的分成,這禮再收就不合適了。”
“您這是說什么呢?!笔捰鹇唤浶牡膾哌^她的指尖,“眾所周知,您的規(guī)矩,才是規(guī)矩。”
青衣回來的時候,蕭羽已經離開了。
沈鳶她手里拿著那個盒子,眼睛確實在看窗外。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濃密的樹木枝條肆意生長,嫩黃的花朵點綴在枝丫上,明亮鮮艷。陽光投進來,撒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纖細的手上。
“回來了?!彼^也沒回,站起身說,“我還以為你還要一會兒呢,正準備點菜?!?/p>
“您就這么收下了?”青衣陰陽怪氣的瞥了一眼那個盒子,語氣里是明晃晃的不滿。
“他既然堂而皇之的送與我,那我有什么不能收?!鄙蝤S收起盒子,語氣淡淡,“青衣,我知道硯瀾想要什么,我也能給他。而我要的,未必有人能給我。人生在世,有一件愛好,也許微不足道,也許不是什么好習慣,或許有一天,能救命。”
嘆了口氣,看著他不解的模樣?!盎馗??!焙湍阏f了也是白說。
蕭家后宅。
一道俏麗的身影斜斜的倚靠在六角亭的欄桿處,手邊擺著一盤精致的點心,一雙玉手,手如削蔥根,纖細的手指捏起一塊,輕捻。
碎屑像碎金一般落入湖中,不一會兒,引得湖中的小魚爭相搶奪。
“收下了?!?/p>
“是?!?/p>
女子看著活躍的魚兒,懶懶的將下巴放在胳膊上,長長的睫毛遮掩了情緒,眉心一點朱砂痣襯得她美艷動人。聲音甜膩,對于回答毫不意外,似是早就知道了。“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點愛好。”
“......”那人輕笑,“夫人,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后悔?如果當年......”
“慎言?!蹦桥犹痤^,掩唇一笑,溫婉端莊的臉上一雙杏眼卻格外俏皮,眼中不見一絲笑意?!拔宜蟛贿^于此?!?/p>
“莊老,你呢?”
亭子外老者敲著折扇的手停下,自嘲的笑笑,轉身就走。
女子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上揚的嘴角緩緩下落,大袖中的手收緊,微微顫抖的雙肩,暴露了她。
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顆顆滾落湖中。
風吹起亭子四周的薄紗,落了又起。
再也沒有人會捧著她的臉,哄她了。也不會有人再和自己說一句,小娘子再哭就不好看了。
小小的啜泣聲逐漸變大,讓整個亭子都染上了悲傷的味道,那是一種苦澀的味道。
沒有人知道今日此處發(fā)生了什么,這一切,悄悄地發(fā)生,又結束。
沒有人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