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醒過來的時候,正聽見雪雁跟紫鵑嘀咕:“這燕窩粥怎么一股子陳米味兒?
莫不是廚房里又偷工減料了?” 她躺在雕花拔步床上,
指尖掐進掌心 —— 上一世她咽氣前,眼前閃過的正是雪雁舉著白帕子抹淚的模樣,
帕角那朵梅花繡得歪歪扭扭,跟王夫人屋里周瑞家的帕子一個針腳?!肮媚镄蚜耍?/p>
” 紫鵑見她睫毛動,忙過來扶她靠在迎枕上。
黛玉借著搭手的勁兒碰了碰紫鵑腕上的銀鐲子,冰涼的觸感里涌來一段記憶:去年冬至,
紫鵑蹲在廊下給她縫暖爐套,雪雁抱著個匣子匆匆走過,匣底露出半張當(dāng)票,
印著 “薛家當(dāng)鋪” 四個藍字。“去把西洋鐘擦擦。” 黛玉指了指墻角那座鍍金座鐘,
聲音帶著久病的沙啞。紫鵑剛轉(zhuǎn)身,她便盯著鐘擺出神 —— 上一世她沒留意,
這鐘每天戌初就停,如今再看,鐘擺連接處有道極細的劃痕,像是被人撬開過。
指尖剛觸到鐘體,太陽穴猛地一跳,眼前閃過周瑞家的躲在佛堂里燒賬本的畫面,
火星子濺在香爐底下,露出半張泛黃的紙角,上面寫著 “烏莊頭交租銀”。
“姑娘喝燕窩粥吧?!?雪雁端著青瓷碗過來,帕子角的梅花正好晃進黛玉眼里。她接過碗,
故意讓指尖擦過雪雁手腕:小姑娘皮膚下埋著顆朱砂痣,在太虛幻境的記憶里,
這是王家暗樁的標記。“雪雁,你去前頭跟璉二奶奶說,我想討些胭脂水粉。
” 看著雪雁應(yīng)聲出門,黛玉冷笑 —— 王夫人安插眼線?正好,她還愁沒處遞假消息呢。
午后探春過來串門,懷里抱著個手爐,袖口沾著點墨漬?!叭妹糜衷谒銏@子的賬?
” 黛玉招手讓她坐近些,趁機碰了碰她的賬本封皮。
眼前倏地閃過探春蹲在假山后數(shù)落花的場景,手里攥著半張當(dāng)票,
正是雪雁抱的那匣子漏出來的。“咱們不如辦個詩社吧?” 黛玉忽然開口,
“叫上史大姑娘,還有寶姐姐、寶哥哥,每月初二十六聚一回,就當(dāng)解悶。
”探春挑眉:“姑娘從前最厭這些熱鬧,怎么如今倒上心了?
” 黛玉低頭撥弄手爐里的炭:“從前只當(dāng)是玩,如今才知道,詩會上說的話,
比賬本還管用呢。” 她忽然抬頭,眼尾泛著水光,“三妹妹,你可覺得這府里的月錢,
比前兩年少了?”探春猛地放下茶盞:“上個月我的丫頭們連新鞋面都做不起,
太太說宮里打賞少了,可老太太屋里的燕窩都摻了碎銀耳 ——” 話到嘴邊突然收口,
盯著黛玉泛紅的眼角,“姑娘今日怎么了?”黛玉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薄繭硌得慌:“我昨夜夢見父親了,他說林家的田莊早被舅舅賣了大半,
如今我在這府里,竟是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 話沒說完便咳嗽起來,
心里卻清楚 —— 探春最恨不公,當(dāng)年她改革大觀園,靠的就是這股子較真勁兒。
三日后詩社首聚,藕香榭里擺著十二張酸枝木桌,史湘云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進來,
袖口還沾著鹿血:“林姐姐,我給你帶了遼東的參片,比咱們這兒的緊實!
” 說著便往黛玉懷里塞,順帶撞翻了她面前的宣紙。黛玉看著紙上暈開的墨跡,
忽然想起前世湘云嫁去馮家后,馮家當(dāng)鋪正是吞了賈府田莊的主兒?!皩毥憬阍趺催€不來?
” 探春望著水面上的落花,話音未落,薛寶釵便由鶯兒陪著過來,鬢邊簪著朵白芙蓉,
腕上戴著串東珠手串?!奥犝f妹妹要辦詩社,” 她笑著坐下,“不如咱們先定個規(guī)矩,
每人交五兩銀子作社費,日后辦宴席、買筆墨都從里頭出。”黛玉撥弄著筆洗里的金鱗魚,
忽然開口:“寶姐姐可知,貴人街的胭脂鋪要易主了?” 見眾人驚訝,她又補了句,
“我前日讓雪雁去買胭脂,鋪子里的伙計說東家要舉家南遷,連柜臺都要賤賣呢。
” 其實是她今早碰了碰胭脂盒,看見三日后那場大火 —— 西街的油坊漏了油,
火勢順著風(fēng)竄上貴人街,頭一家燒的就是 “潤香閣”。
湘云拍著桌子笑:“林姐姐這是要做女商人?不如咱們詩社把那鋪子盤下來,
以后咱們用的胭脂水粉都自家出,還能賺外頭太太奶奶們的錢!
” 探春立刻接話:“我算過,大觀園里姑娘們每月胭脂錢就得二十兩,
外頭府里的少說也有百八十兩進項?!毖氣O的東珠手串突然硌了硌桌沿:“妹妹們說笑了,
經(jīng)商豈是咱們女兒家能做的?” 黛玉卻從袖中掏出張畫,正是京城商鋪分布圖,
貴人街的位置用紅筆圈了又圈:“寶姐姐忘了?去年您屋里的鶯兒,
不就給史大姑娘編過絡(luò)子換錢?咱們不拋頭露面,只做幕后東家,讓可靠的伙計管著便是。
”說話間寶玉晃悠著進來,脖子上的通靈玉在陽光下泛著紅光,離黛玉越近,
玉上的紋路越清晰?!傲置妹糜衷趽v鼓什么?” 他湊過來看圖,袖口帶著股松煙墨香,
“這是戶部侍郎家的鋪子?我前日見璉二哥跟他喝酒,說當(dāng)鋪的利錢降了一成。
”黛玉心中一動 —— 寶玉這話,不正是薛姨媽那日在詩社抱怨的 “當(dāng)鋪利息降了”?
看來薛家的當(dāng)鋪果然收了賈府的田莊,才會利錢吃緊。
她故意把圖往寶玉面前推:“寶哥哥字寫得好,不如幫我抄份京城官員名單?
我想給璉二哥挑些送禮的由頭。” 寶玉立刻應(yīng)下,卻沒注意黛玉指尖劃過他手腕時,
通靈玉突然發(fā)燙,在她掌心烙出個淺淺的玉紋。夜里黛玉對著銅鏡擦藥,
看見護心玉佩上的裂痕又深了些 —— 白日里為了讓眾人相信胭脂鋪的事,
她強行用仙力預(yù)見了火場細節(jié),此刻太陽穴突突地跳,喉間泛著腥甜。紫鵑端著參湯進來,
見她唇色發(fā)白,忙道:“姑娘可是又用了力?何苦跟寶姑娘較勁呢?”“不是較勁。
” 黛玉盯著鏡中自己愈發(fā)鋒利的眉眼,“你還記得去年冬天,
周瑞家的把我的月錢扣了二兩嗎?如今連老太太屋里的燕窩都摻假,再不管,
咱們連粥都要喝稀的了。” 她忽然握住紫鵑的手,“明日你去趟當(dāng)鋪,就說我要當(dāng)幅畫,
記得挑薛家開的那間 ——”第二日紫鵑回來時,懷里抱著個錦盒,里頭躺著半張當(dāng)票,
當(dāng)主正是烏進孝。黛玉摸著當(dāng)票上的朱砂印,
閉眼便是烏進孝跪在賈珍房里的畫面:“東府的好田都賣給薛家當(dāng)鋪了,每畝只算五兩銀子,
爺您放心,賬上我都記成遭了雹子……”“姑娘,當(dāng)鋪的朝奉說,這當(dāng)票是半年前的。
” 紫鵑壓低聲音,“說是烏莊頭拿了三幅古畫當(dāng)銀子,可畫早就被薛家當(dāng)了。
” 黛玉冷笑 —— 賈珍貪墨祭田銀子,烏進孝從中抽成,薛家當(dāng)鋪低價收田高價放債,
好一個連環(huán)套!接下來的半個月,黛玉帶著探春、湘云天天泡在賬房里,借口整理詩社賬目,
實則翻查各房月錢、田莊收租、商鋪進項。她讓寶玉把官員名單按籍貫分類,
發(fā)現(xiàn)半數(shù)官員都跟薛家當(dāng)鋪有往來;又從雪雁傳遞給王夫人的消息里,
故意漏出 “黛玉想買田莊” 的口風(fēng),引得薛姨媽坐不住,親自來探口風(fēng)。
“顰丫頭身子弱,該多歇著?!?薛姨媽坐在暖閣里,盯著黛玉案頭的算盤,
“聽說你要盤貴人街的鋪子?經(jīng)商可不容易,不如讓你寶哥哥幫著打理 ——” 話沒說完,
黛玉忽然劇烈咳嗽,手帕上洇開幾點血漬。薛姨媽嚇了一跳,忙讓鶯兒拿金絲蜜棗來,
卻沒看見黛玉指尖劃過她的鐲子,看見薛家當(dāng)鋪的賬本上,賈府田莊的地契正躺在最底層。
“姨媽放心,” 黛玉擦了擦嘴,笑得虛弱,“不過是小打小鬧,哪敢跟薛家的當(dāng)鋪比?
前日我聽寶哥哥說,戶部侍郎家的當(dāng)鋪利錢都降到三分了,薛家的還收五分,不怕得罪人嗎?
” 薛姨媽的臉立刻僵住 —— 戶部侍郎剛升了左都御史,正查著京城當(dāng)鋪的賬目呢。
轉(zhuǎn)眼到了冬至,黛玉帶著詩社姑娘們?nèi)ス潆僦?,此時 “潤香閣” 已改名 “海棠閣”,
門前貼著新漆的紅對聯(lián)。湘云非要親自給黛玉挑胭脂,正鬧著,
外頭突然有人喊:“西街走水了!” 黛玉望著天邊的黑煙,知道火勢該燒到貴人街了,
卻故意驚呼:“哎呀,咱們的胭脂鋪會不會有事?”探春立刻帶著伙計去查看,
黛玉卻拉住寶釵:“寶姐姐精通生意,不如幫我們算算,若鋪子燒了,該怎么跟東家賠?
” 寶釵剛要開口,就見探春笑著回來:“好在火勢及時撲滅,只燒了半間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