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蘇雨桐再次來到林家。
這次不是在診所，而是林家的私人豪宅。林鳳儀在電話中表示，需要進一步了解她的情況，以便調(diào)整藥方。
當接到林鳳儀的電話時，蘇雨桐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和期待。她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復診，但內(nèi)心深處，她知道自 己期待的不僅僅是醫(yī)療上的幫助。這三天來，林鳳儀的身影時常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那雙深邃的眼睛，那冰涼的指尖，以及那 種被看穿的奇妙感受，都讓她難以忘懷。
“只是因為她看透了我…”蘇雨桐在心中安慰自己，“只是因為她是個好醫(yī)生?！钡@解釋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林家豪宅坐落在城郊的一片竹林中，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掩映在翠竹之間，遠離城市的喧囂。蘇雨桐的車停在雕花石門前，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和發(fā)絲。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什么時候開始在意自己在醫(yī)生面前 的形象了？
“冷靜點，蘇雨桐，”她對自己說，“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復診?！钡男奶鴧s不聽使喚地加速了。
她按響了門鈴，等待的幾秒鐘仿佛被無限拉長。她想象著林鳳儀會親自來開門，想象著再次見到那張冷靜而美麗的面容時自 己的反應(yīng)。但開門的是一位年邁的管家，恭敬地將她引入內(nèi)院。
穿過一條長廊，兩側(cè)是精心修剪的盆景和靜靜流淌的小溪，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這環(huán)境與她自己的現(xiàn)代簡約風格的豪 宅截然不同，卻給人一種寧靜致遠的感覺。她不禁想象林鳳儀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成長，難怪會有那種超脫塵世的氣質(zhì)。
林鳳儀的私人診室在后院一棟獨立的小樓內(nèi)。推開雕花木門，蘇雨桐不禁屏住呼吸——整個房間如同一個小型博物館，四 壁是從地板直達天花板的紅木書架，擺滿了線裝古籍；一張古色古香的紅木診桌上擺放著各種中醫(yī)器具；角落里的紫砂茶具 正冒著熱氣，茶香與檀香交織，令人心曠神怡。
這個空間充滿了林鳳儀的個人氣息，既有傳統(tǒng)的沉穩(wěn)，又有現(xiàn)代的精致。蘇雨桐感到一種奇妙的親近感，仿佛通過這個空 間，她看到了林鳳儀更私人的一面。
林鳳儀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今天依然穿著一件簡約的白色旗袍，更顯得身 姿挺拔，氣質(zhì)清冷。但在陽光的映照下，她的輪廓變得柔和，像是一幅水墨畫中走出的仙子。
蘇雨桐的心跳再次加速，她不得不提醒自己：這只是一次醫(yī)療咨詢，保持專業(yè)。但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描摹著林鳳儀的背 影，那挺直的脊背，那纖細的腰肢，那挽起的發(fā)髻…每一處都透著一種內(nèi)斂的優(yōu)雅。
“請坐?！绷著P儀轉(zhuǎn)過身，動作優(yōu)雅而從容。她的聲音依舊冷靜，卻比上次多了一絲溫度，像是冰山開始微微融化。
蘇雨桐在診桌對面坐下，注意到桌上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杯茶。她端起茶杯，茶水清澈，散發(fā)著淡淡的苦香。她的指尖輕觸杯 壁，感受著溫度，想象著林鳳儀的手曾經(jīng)觸碰過同樣的地方。這個念頭讓她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龍井，今年的新茶?！绷著P儀解釋道，“有清熱解毒的功效，適合你現(xiàn)在的體質(zhì)?！?/p>
蘇雨桐輕抿一口，苦澀在舌尖蔓延，隨后是一絲回甘。這味道像極了人生，先苦后甜，層次分明。她抬眼看向林鳳儀，發(fā)現(xiàn) 對方正專注地觀察著她，那目光既是醫(yī)者的審視，又帶著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藥方有效果嗎？”林鳳儀問，聲音平靜，但眼神中帶著真誠的關(guān)切。
“高燒沒有再復發(fā)，但還是感覺很疲憊。”蘇雨桐如實回答。她本可以說一切都好，像她對其他人那樣，但在林鳳儀面前，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想也不需要偽裝。
林鳳儀點點頭，“把脈?！?/p>
蘇雨桐伸出手腕，林鳳儀的指尖再次落在她的脈搏上。這次，蘇雨桐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那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她溫熱的皮 膚時，她還是感到一陣微妙的電流，從接觸點蔓延至全身。她的心跳加速，呼吸變得微微急促，一種奇異的溫暖在胸腔蔓 延。
林鳳儀的眉頭微蹙，但蘇雨桐注意到，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脈搏上停留的時間比醫(yī)學所需的更長，仿佛也在享受這種接觸。這 個發(fā)現(xiàn)讓蘇雨桐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喜悅。
“你這幾天又熬夜了?！绷著P儀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責備，卻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關(guān)心。
蘇雨桐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識地想到自己昨晚為了趕項目報告而工作到凌晨三點的事實。
“脈象浮躁，這是熬夜的明顯特征。”林鳳儀收回手，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我上次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
蘇雨桐有些尷尬，感到一種被關(guān)心的人才會有的愧疚，“公司最近有個重要項目…”她開始解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林鳳儀面 前，所有的借口都顯得那么蒼白。
“沒有什么項目比你的健康更重要。”林鳳儀打斷她，語氣嚴厲，“你這樣下去，遲早會垮掉。”
蘇雨桐沉默了。她不習慣被人這樣直接批評，尤其是一個幾乎陌生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她總是發(fā)號施令的那個，是被尊 敬、被仰望的對象。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冒犯，反而有一種被關(guān)心的溫暖，一種被人真正看見的感覺。
“我會注意的?！彼p聲承諾，聲音中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軟。這是她很少對人展現(xiàn)的一面，脆弱而真實。
林鳳儀站起身，走到一個古老的藥柜前，從中取出幾個小瓷瓶。她背對著蘇雨桐，聲音平靜，“你知道為什么我選擇做中醫(yī) 嗎？”
蘇雨桐搖頭，隨即意識到林鳳儀看不到，便出聲道：“不知道。”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林鳳儀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不僅僅是作為醫(yī) 生，更是作為一個人。
“因為中醫(yī)治療的不只是疾病，還有人?！绷著P儀轉(zhuǎn)過身，手中拿著幾個小瓷瓶，眼神中帶著一種蘇雨桐從未見過的熱情， “西醫(yī)看到的是癥狀，中醫(yī)看到的是整個人——身體、心靈、生活方式，所有這些都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p>
她回到診桌前，將瓷瓶一一打開，取出不同的草藥，放在一個小巧的玉制天平上稱量。她的動作精準而優(yōu)雅，帶著一種儀式 感，仿佛不只是在配藥，而是在進行一種神圣的儀式。
“你的問題不只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绷著P儀的手法嫻熟，眼睛卻看著蘇雨桐，目光如炬，“你把自己封閉得 太久了?！?/p>
蘇雨桐感到一陣心悸，仿佛最隱秘的傷口被輕輕觸碰。那些深夜的孤獨，那些無人分享的壓力，那些強顏歡笑的時刻…所有 這些，都被這個女人一眼看穿。她感到既恐懼又釋然，像是一個長久以來的秘密終于被發(fā)現(xiàn)。
“我…”她想辯解，想說自己很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輕嘆。在林鳳儀面前，所有的偽裝都顯 得那么蒼白無力。
林鳳儀似乎察覺到她的不適，語氣柔和了一些，眼神中帶著一絲醫(yī)者的溫度，“我不是在指責你。作為醫(yī)生，我只是在陳述 我觀察到的事實?！?/p>
她將稱量好的草藥裝入一個小紙包，遞給蘇雨桐，“這是調(diào)理情緒的藥方，每天泡茶喝，連服一周。”
蘇雨桐接過藥包，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林鳳儀的手指，那股熟悉的電流再次流竄，像是一道閃電劃過平靜的湖面。這次，兩 人都沒有立即收回手，而是在那短暫的接觸中，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蘇雨桐看到林鳳儀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困惑和驚訝，仿佛她也感受到了這種異常的連接，這種超越醫(yī)患關(guān)系的奇妙感應(yīng)。這個 發(fā)現(xiàn)讓蘇雨桐心中泛起一絲喜悅，又帶著一絲不安——她對一個女人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這是她從未預(yù)料到的。
“謝謝?！碧K雨桐輕聲道謝，聲音比平時更加柔和，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親密。
林鳳儀點點頭，隨后問道：“你有孩子嗎？”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蘇雨桐愣了一下，但她感覺到林鳳儀是真心想了解她， 而不僅僅是出于醫(yī)療需要。
“有，一個十歲的兒子?！碧K雨桐回答，眼神中閃過一絲溫柔。小北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使工作再忙，她也盡力為他 創(chuàng)造最好的生活。
“他父親呢？”林鳳儀的問題直接而私人，但語氣中沒有八卦的意味，只有真誠的關(guān)心。
“我們離婚了，三年前?！碧K雨桐的聲音平靜，但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那段婚姻的結(jié)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失敗之一，即 使現(xiàn)在，回憶起來依然會感到一陣刺痛。
林鳳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難怪你的脈象中有一絲郁結(jié)。離婚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容易，尤其是有孩子的情況下?！?/p>
她的聲音中沒有同情，只有理解，這讓蘇雨桐感到一種奇異的安慰。她不需要同情，但理解…那是她長久以來渴望卻很少得 到的。
蘇雨桐沒有回應(yīng)，只是低頭看著手中的藥包。她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談?wù)撟约旱乃绞拢绕涫悄嵌瓮纯嗟幕橐觥５著P儀似 乎已經(jīng)通過她的脈象，看到了她所有的傷痛和掙扎。這種被看透的感覺，既讓她不安，又帶著一絲奇異的釋然。
林鳳儀似乎察覺到她的不適，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的培訓機構(gòu)，我聽說過。在教育界很有名氣。” 蘇雨桐抬頭，有些驚訝，“你知道我的公司？”她沒想到林鳳儀會了解她的職業(yè)背景。
“我做功課很徹底?！绷著P儀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尤其是對我的病人?！?/p>
這個微笑讓她整個人柔和了許多，冰山仿佛在陽光下微微融化，露出下面溫暖的溪流。蘇雨桐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些看呆了，心 跳再次加速。她從未想過，一個女人的微笑能對她產(chǎn)生這樣的影響。
“你從來沒談過戀愛，對嗎？”蘇雨桐突然問道，隨即為自己的冒昧感到一絲尷尬。這個問題太私人了，超出了醫(yī)患關(guān)系的 界限。但她就是忍不住想了解更多關(guān)于林鳳儀的事。
林鳳儀挑眉，顯然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又帶著一絲好奇，“為什么這么問？”
“直覺。”蘇雨桐回答，“你對人際關(guān)系的理解很理性，缺乏一些…情感的溫度。”她停頓了一下，斟酌著用詞，“就像一 個從未親身體驗過愛情的人，只能從理論上理解它?！?/p>
林鳳儀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蘇雨桐讀不懂的情緒，然后點點頭，“你很敏銳。是的，我從未戀愛過。在我的世界 里，醫(yī)術(shù)和家族責任占據(jù)了全部空間?！?/p>
她的聲音平靜，但蘇雨桐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一絲細微的遺憾，一絲對未知世界的好奇。這讓蘇雨桐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感 覺——她想成為那個帶林鳳儀探索那個未知世界的人。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那你不覺得遺憾嗎？”蘇雨桐繼續(xù)問，聲音柔和，帶著真誠的好奇?！斑z憾什么？”林鳳儀反問，但眼神中的波動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不平靜。
“錯過了愛的體驗。”蘇雨桐直視林鳳儀的眼睛，聲音輕柔卻堅定。
林鳳儀的眼神變得深邃，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我不確定那是否是必要的體驗。從我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愛情帶來的痛 苦往往超過快樂。”她的聲音冷靜，但蘇雨桐能感覺到其中的防御姿態(tài)，像是一個從未涉足深水的人，對水的深度心存畏 懼。
蘇雨桐輕笑，那笑聲溫暖而包容，“你這是典型的旁觀者謬誤。只有親身經(jīng)歷過，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價值。”她的眼神柔 和，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智慧，“就像你說的，中醫(yī)看到的是整個人。同樣，愛情也需要用整個人去體驗，而不僅僅是理性的 觀察?！?/p>
“那么，你認為愛情的價值在哪里？”林鳳儀反問，語氣中帶著一絲好奇，眼神中的冰冷被一絲溫度所取代。
蘇雨桐思考了片刻，回憶著自己的經(jīng)歷——那些甜蜜的時光，那些心碎的瞬間，以及所有這些經(jīng)歷如何塑造了今天的她。 “在于它讓你成為一個更完整的人。即使經(jīng)歷過痛苦，那種被深愛和深愛他人的體驗，也是無可替代的?！?/p>
她的聲音輕柔，眼神中帶著一種歷經(jīng)風雨后的平靜，“愛讓你脆弱，也讓你堅強。它讓你看到自己從未發(fā)現(xiàn)的一面，無論是 美好的還是不堪的。這種自我發(fā)現(xiàn)和成長，是任何其他經(jīng)歷都無法替代的?！?/p>
林鳳儀注視著她，眼神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既有好奇，又有猶豫，還有一絲蘇雨桐無法解讀的情緒，“即使你的婚姻以失 敗告終？”
“即使如此?！碧K雨桐堅定地回答，“那段經(jīng)歷塑造了今天的我，我不后悔。”她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柔和，“而且，愛 不只存在于婚姻中。它有很多形式，很多可能性?！?/p>
這句話在兩人之間激起一陣微妙的漣漪，仿佛打開了一扇未知的門，通向一個兩人都未曾探索過的領(lǐng)域。
兩人陷入一陣沉默，窗外的竹林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沉默不是尷尬的，而是充滿 了思考和可能性的，像是兩個靈魂在無聲地交流。
“時間不早了。”林鳳儀最終打破沉默，聲音恢復了專業(yè)的冷靜，但眼神中的溫度卻沒有完全消退，“下周同一時間，再來 復診?！?/p>
蘇雨桐點點頭，起身準備離開。但她感到一種不舍，一種想要繼續(xù)這個對話的渴望。她知道，他們的談話已經(jīng)超出了醫(yī)患關(guān) 系的范疇，進入了一個更加私人的領(lǐng)域。而更讓她驚訝的是，她希望繼續(xù)這種越界。
走到門口時，她突然轉(zhuǎn)身，“林醫(yī)生，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需要的不是更多的醫(yī)術(shù)知識，而是一些生活的體驗？”她的聲 音輕柔，帶著一絲挑戰(zhàn)，又帶著一絲邀請。
林鳳儀微怔，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后是一絲蘇雨桐無法解讀的情緒。她搖頭，“我的人生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但她的聲音 中缺乏堅定，更像是一種自我說服。
“人生從來不會按照計劃進行。”蘇雨桐微笑，那笑容溫暖而包容，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智慧，“這是我從失敗的婚姻中學到 的最寶貴的一課?！?/p>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去，但心中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而是一個開始。她感到一種久違的期待和興奮，像是站在一個新旅程的起 點。
而在診室內(nèi)，林鳳儀站在窗前，望著蘇雨桐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既堅強又脆弱，既理性又 感性，像是一本復雜的書，讓她忍不住想要一頁頁翻閱。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還能感受到蘇雨桐脈搏的跳動，那種觸感與以往所有病人都不同。她想起蘇雨桐談?wù)搻矍闀r的眼 神，那種歷經(jīng)風雨后的平靜與智慧，讓她心中泛起一絲向往。
窗外的竹林依舊沙沙作響，但林鳳儀的內(nèi)心，卻泛起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漣漪。她想起爺爺常說的一句話：醫(yī)者，當先醫(yī)己。 或許，她確實需要一些新的體驗，一些超出她規(guī)劃人生的體驗。
而那個名叫蘇雨桐的女人，似乎正是這種體驗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