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余豐年的意識在王青嗚咽的求饒和記憶里嬰兒的啼哭中已經(jīng)模糊不清。他摸到了旁邊一塊硬物，是上體育課老師帶來測試的鐵餅。
他的手高高的舉起，又重重的砸下。
“爸！”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穿透了他的意識。鐵餅落在了王青耳朵旁不足一厘米的地方。
與此同時，趕來的校警情急之下用電棒擊倒了余豐年。
余盈盈尖叫著沖過來抱住了他悲傷的拳頭，童秀敏也攬著丈夫的腰大哭。丁長樂則是拉住了還想采取進(jìn)一步行動的保安?！罢`會。都是誤會?！?/p>
老師和校醫(yī)都陸續(xù)趕來。王青被直接送去醫(yī)院。余豐年被電那一下，只在醫(yī)務(wù)室簡單處理了一下。還好校警用的電棍電伏不大，只留下一片淺淺的灼燒痕跡，人很快恢復(fù)了意識。
因?yàn)橛嘭S年和校董交好，校方?jīng)]有第一時間報警而是同意讓他在律師的陪同下去自首。
東方廌在校長辦公室見到了余家一家三口。往日里難得給對方一個好臉色的父女，現(xiàn)在卻像公雞和小雞仔一樣摟的緊緊的。丁長樂也面色戚戚的坐在一旁。
丁長樂已經(jīng)搞清楚了事情大概的來龍去脈。那晚在酒店除了章一諾，被侵犯的還有余盈盈。而造成這一切的卻是她最好的朋友馮玉的無心之失。
那是十一長假的第一天，她們毫無節(jié)制的喝酒。喝多了就在樓上酒店開了房。兩個女孩在房間里繼續(xù)喝著酒，聊著閨蜜間的私房話。
余盈盈那晚很高興，因?yàn)樗卺t(yī)院偶遇還喜歡上的男孩出現(xiàn)在了派對上。她借著無聊的喝酒游戲，還和他有了一點(diǎn)交葛。她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給馮玉，還將日記也給馮玉看了。
馮玉眼里的章一諾和潘玉麟是一路貨色，為了錢什么都可以做，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但她沒有那么敗興的打擊余盈盈，反而想著怎么推她一把。
她用余盈盈的手機(jī)發(fā)了短信給賈懷，讓他把章一諾帶上來。想著趁此機(jī)會撮合下兩人。就算章一諾沒這個意思，一夜露水情緣也算幫閨蜜“圓夢”了。
至于為什么是賈懷，因?yàn)轳T玉知道班上這方面鬼主意最多的就是他。
而賈懷和王青架著爛醉的章一諾上來時，馮玉早已經(jīng)和潘玉麟去了隔壁另一間房，為了給兩人創(chuàng)造獨(dú)處的機(jī)會。沒想到卻是給賈，王二人創(chuàng)造了犯罪的機(jī)會。
余盈盈開門的時候并沒有警惕，馮玉之前告訴過她，賈懷他們要上來繼續(xù)喝酒的。在班上賈懷和馮玉關(guān)系不錯，以往的俱樂部活動也時常會這樣，玩的好的幾個人躲起來單獨(dú)再喝第二攤。她沒有多想就開門放他們進(jìn)來了。
他們原本也沒想動余盈盈，附中的同學(xué)家里都是有錢有勢的，誰也得罪不起誰。但余盈盈因?yàn)檎`服了賈懷下了藥的紅酒，失去了意識。
見著眼前不省人事的兩個人，王青先起了歹念?！拔覀儸F(xiàn)在把他們辦了，誰也不知道。明早他們一醒，都會以為是和對方做的?！?/p>
酒精的作用下，賈懷頭一熱也同意了。
沒想到事后那個他們沒放在眼里的窮男孩章一諾卻執(zhí)意將此事鬧上法庭。賈懷拿出在酒店房間拍的艷照威脅余盈盈站出來頂罪，否則就把這些照片放在附中論壇上，讓她在整個烏蘇市都火一把。
余盈盈同意認(rèn)罪，但面對自己喜歡的男孩的指控，還有父母的指責(zé)。她一度心理奔潰想要說出事實(shí)。
童秀敏注意到了女兒的異常，主動找她談心。余盈盈經(jīng)不住媽媽的逼問，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她。媽媽在大慟之后，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保護(hù)女兒。
“盈盈，這件事情你絕對不能說出去！給別人知道這件事，你整個人生就毀了。你父親他也......接受不了。”
余盈盈想起自己那個強(qiáng)勢獨(dú)裁的父親，也許他寧愿自己的女兒是加害那一方，也不會愿意承認(rèn)女兒被人玷污。
童秀敏一邊要余盈盈先承認(rèn)指控，她會找最好的律師替她脫罪。一邊出面找賈懷交涉，拿回了他手里所有的女兒的照片。
但事情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順利，因?yàn)橛嘤较陆o章一諾奶奶的捐款讓她百口莫辯，官司眼看著就要輸了。女兒面臨著三年的牢獄之災(zāi)。童秀敏這才慌了手腳，走投無路之下去找丈夫商量。
余豐年的反應(yīng)出乎她的預(yù)料，他像失去了理智一般說要去宰了那兩個小兔崽子。
浸淫商場多年的老男人，此刻突然像個不會思考，血?dú)夥絼偟拿^小子。他怒氣沖沖開車沖了出去，童秀敏沒攔住，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爸......”余盈盈把頭往他臂彎里再鉆了鉆，尋求著安全感。
余豐年拍著她的背?！吧岛⒆?，你怎么會這么想呢？我是你爸啊。不管你遇到什么事，爸爸永遠(yuǎn)是你的保護(hù)傘！永遠(yuǎn)。”
丁長樂看著眼前的父女，雙眼也有些模糊。
“好了。煽情完了該說說正經(jīng)事了?！币粋€稍顯冷漠的聲音打斷了父女兩的互訴衷腸?！耙?yàn)槟銈兊挠薮?，一件非常簡單的案子現(xiàn)在變得這么復(fù)雜。余總，你的傷人案我們待會討論。先說說你女兒的案子。那些照片原件呢？”
童秀敏下意識捏緊自己的手包，不愿意交出來。“東方律師，我女兒......我女兒的事能不能不在庭上說？她以后都會抬不起頭做人的?！?/p>
一直表現(xiàn)的氣憤填膺的余豐年此時卻是站在妻子這一邊，默不作聲。
“到底是她抬不起頭做人，還是你們？做錯事的是那兩個男孩子。你們?yōu)槭裁匆员?！?/p>
一向唯唯諾諾的童秀敏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暗览砦覀兌级?。但東方律師，你沒有做過父母！等你有一天做了父母，就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了......”
東方廌夾起手中的公文包，掉頭就走?！澳悄愕任矣幸惶熳龈改噶嗽賮碚椅掖蚬偎景?。你女兒坐牢出來就差不多了?！?/p>
“誒?！倍￠L樂拉住她。一面安撫余家父母，一面勸說東方廌?！澳闳绻F(xiàn)在放棄她，她就完了?！?/p>
“都別爭了！我愿意?！边@時候，余盈盈放開了父親的手臂坐直了身體，仿佛為了說服自己一般，又重復(fù)了一遍。“我愿意去庭上說出事實(shí)，該受懲罰的不是我！”
最后一庭開庭前，余盈盈的父母一人拖著她的一只手?！坝?，你真的想好了嗎？如果你不想站出來，沒人會怪你。我們可以帶你移民，選個你喜歡的地方，重新開始?！?/p>
余盈盈搖搖頭，眼睛看著東方廌?！奥蓭熃憬悖愫芟褚粋€人?！?/p>
“廢話。我不像人還像顆樹嗎？”
余盈盈沒有理會東方廌語氣中的嫌棄，自顧自的說了一個故事。“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學(xué)校暑期會組織義工活動。我那時候太閑，就報名參加了。別的同學(xué)都去了法國，意大利這樣的地方。我選擇了南非，因?yàn)槲夷菚r候很焦躁，我想去看最遼闊的平原，去看奔跑的動物來平復(fù)情緒。那時候帶隊(duì)南非的是我們專業(yè)的助教，一個很漂亮的俄羅斯小姐姐，有著大海一樣的藍(lán)眼睛。南非很美，但美麗中也蘊(yùn)藏著危險。到那里的第一天，營地的老師就警告我們絕對不可以單獨(dú)行動，尤其是夜里?？墒怯幸粋€夜里突然停電了。南非的夏夜熱的難以想象，八人間里，助教姐姐說讓我們別動，她一個人打著手電筒出去找管理員。電是在她離開后兩小時來的，可她一夜都沒有回。我們?nèi)フ宜?，叫醒了營地里所有人。你們肯定也猜到了發(fā)生了什么。”
東方廌收起了戲謔的神色，認(rèn)真的等著余盈盈說下去。
“第二天早上她滿身傷痕的回來了，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爛的只剩一件小背心。黑暗總是會助長人心里的鬼。我們都明白怎么了，但沒人敢問。我從行李箱里拿了一條披肩出來給她披上。她勉強(qiáng)朝我笑了一下，說‘Ying，陪我去一趟警察局吧?！铱粗芾潇o的和警察陳述發(fā)生了什么事，給警察看她身上的傷痕，配合的做著各種檢查。我看著那冰冷的儀器進(jìn)入她身體，我以為她會哭。但她沒有。你們知道如果女孩為了這種事而哭，不是因?yàn)樘郏菒u辱。但她告訴我，‘我只是運(yùn)氣不好，遇到了壞人。你會為了自己被人打一拳而感到恥辱嗎？我也只是受了另一種形式的身體傷害。沒必要上升到那么高的高度?！耶?dāng)時很震撼。因?yàn)槲彝耆珱]有像她這樣思考過這個問題，貞操和性侵原來是可以沒有聯(lián)系的。她的男朋友第二天就飛到南非來了，他很關(guān)心她的身體情況，一直陪她在那里做完了整個暑期的義工。最后離開的時候，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p>
“這件事情發(fā)生后，我很慌亂。比起自己，我更擔(dān)心的是父親接受不了我讓他蒙羞。當(dāng)父親為了我舉起拳頭。我知道他愛我，關(guān)心我，不因?yàn)槲医o他爭了光或毀了名。而當(dāng)我再看到你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助教姐姐。你們給了我勇氣。這其實(shí)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嗎？”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她們，特別真摯。余父余母眼眶都濕了。丁長樂忍不住抱了她?！澳阏f的對。沒什么大不了！”
東方廌品著她的話，又想起了章一諾的質(zhì)問，心下有了些許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