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縣衙門口聚滿了圍觀的百姓，將路堵得水泄不通。
洛西城內(nèi)勢力復(fù)雜，背后多有權(quán)貴的牽扯，縣令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官在洛西城一向形同虛設(shè)，像如今這樣不顧臉面當(dāng)街行刑還是頭一次。
大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玉娘這副模樣擺明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讓人心生同情和不忍。
玉娘的后背已被鮮血浸透，因劇痛而產(chǎn)生的滿頭冷汗混雜著淚水不斷滴落在地上，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吼道：“張義忠你草菅人命，不得好死！”
隨后她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閉徹底昏死過去。
張縣令氣得雙手叉腰，沖上前搶過捕快手中的笞板，狠狠打向玉娘，氣呼呼地罵道：“你個顛婆，竟敢咒我，老子打死你！”
夏聽雨實在于心不忍，于是上前阻止道：“別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周圍的百姓們也隨聲附和道：“哎呦，這么多血，恐怕是要活不成了吧。”
“呵，打死了那也是她命不好。大鬧縣衙，襲擊縣令，這等顛婆死了活該！”張縣令推開夏聽雨，舉著笞板還想繼續(xù)泄憤。
“張大人，您先前說的按律應(yīng)打三十大板。剛才便已行刑完畢，再動手可要算動用私刑了，這么多人看著，萬一哪個不長眼的傳了出去......”薛靖南雙手環(huán)胸，倚在馬車邊上，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張縣令緩緩放下笞板，回頭看向薛靖南。他對薛靖南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在城中大街開了一座酒樓，姑且不論他背后是否還有什么大人物撐腰，僅城中三大勢力都對他奉若上賓這點，便不是個能輕易得罪的角色。
他把笞板丟給身旁的黃大勇，拂了拂衣袖，“既然如此，那便散了吧?！闭f完便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夏聽雨攔住張縣令，鄭重其事地拿出朱雀司的令牌說道：“張大人，追風(fēng)盜之死疑點甚多，我作為赤衣衛(wèi)有權(quán)繼續(xù)追查......”
張縣令停下腳步，嘴角噙著一抹古怪的笑意，意味深長道：“此案人證物證俱在，已正式結(jié)案。您非要查，我也攔不住您，只是......”
他頓了頓，懶洋洋地搖了搖扇子，“但愿別查到最后把自己小命給查沒嘍......”
夏聽雨一怔，還想說些什么，卻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盯著張縣令的背影，雙手攥拳，眼里閃著堅定的光芒。
商隊老板莫名自殺，青衣刀客身份不明，張縣令匆匆結(jié)案，看似尋常的一起兇案，似乎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越不想讓我查，我非要查個明白！
夏聽雨轉(zhuǎn)身跑回玉娘身邊，輕輕扶起她，奄奄一息的玉娘勉強抬了抬眼皮，氣若游絲地說：“冤枉啊......”
“玉娘別怕，我是朱雀司的赤衣衛(wèi)夏聽雨，如果你真的有冤情可以告訴我，我定會還你個公道！”
“真的嗎？這世間真的有公道在嗎？”玉娘眼睛一亮，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采。
夏聽雨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當(dāng)然。請你相信我?！?/p>
“好好......”玉娘感激地微微點頭，又暈了過去。
忽然，一個身穿粉色輕羅云錦裙，頭上扎個兩個圓髻，嬌小可愛的少女一只手拿著糖葫蘆，另一只手開心地揮舞著，穿過人群，蹦蹦跳跳地跑到薛靖南跟前，脆生生地喊道：“薛大哥！”
“哎喲，小祖宗，你慢一點！”少女身后跟著一名俊朗風(fēng)流的藍衫少年著急地喊道。
“渺渺，師弟，你們怎么來了？”薛靖南寵溺地摸了摸少女的頭，向兩人打招呼。
藍衫少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機閣少閣主也是薛靖南的師弟謝之河。他拍了拍薛靖南的肩膀，喘著大氣說：“這丫頭說想你了，非要來看你，葉谷主拗不過只好讓我陪她跑一趟了?！彼D(zhuǎn)頭看到渾身是血的玉娘頓時睜大了眼睛，“這是怎么回事？”
“渺渺，先救人?！毖改现噶酥赣衲镎f道。
葉渺渺聞言把手中的糖葫蘆遞給謝之河，乖巧地走到夏聽雨身邊，蹲下身來檢查了一下玉娘的傷勢，搭著她的手腕摸了摸脈搏，而后又伸手翻開她的眼皮。
情況不容樂觀，葉渺渺眉頭緊皺，從懷里拿出一個簡易的布包，里面整齊地擺放著三排細細的銀針，她素手翻飛，快速用銀針封住玉娘身上的幾處大穴。
“她怎么樣？”夏聽雨關(guān)心地問道。
“不太好，呼吸微弱，脈象很淺，雖然我給她暫時止了血，但是她傷勢過重，能不能挺過去恐怕得看她造化了。”
“要不，我們再找個大夫看看？”夏聽雨轉(zhuǎn)頭望向薛靖南。
眼前這個少女看起來不過豆蔻，確實很難讓人相信她的醫(yī)術(shù)呀。
“你什么意思？！”葉渺渺蹭地站起身來，握緊粉拳氣鼓鼓地質(zhì)問道：“你是在懷疑我的醫(yī)術(shù)嗎？”
薛靖南搖搖頭說道：“渺渺是神醫(yī)谷谷主葉岐陽的女兒，從小隨父學(xué)醫(yī)，且天賦超群，十歲便已學(xué)會了葉神醫(yī)十之七八的醫(yī)術(shù)，素有小神醫(yī)之稱。現(xiàn)下洛西城里不會有比她醫(yī)術(shù)更出色的大夫了?！?/p>
夏聽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跟葉渺渺道歉：“對不起。”
葉渺渺傲嬌地揚了揚下巴說：“不要小瞧我，我很厲害的！”
沾了血的小手黏糊糊的，她正想找手帕擦，忽然瞥見正和薛靖南敘舊的謝之河，于是壞笑著轉(zhuǎn)身把手里的血抹到了謝之河身上。
謝之河有些潔癖，他看著自己衣服上紅艷艷的兩道血手印瞬間覺得頭皮發(fā)麻，一溜煙地飛奔而去。
玉娘傷勢嚴重，又是追風(fēng)盜案的重要的證人，夏聽雨和薛靖南一合計，決定先帶回?zé)熡陿蔷戎巍?/p>
一路上夏聽雨講了許多朱雀司辦案的趣事，逗得葉渺渺哈哈大笑，沒多久就兩人就親熱得像對親姐妹似的。
夏聽雨忽然想起在盧宅密室里撿回來的那顆藥丸，藥材商隊和盧錫航遮遮掩掩都是為了這批藥，不知道這藥到底有什么神奇功效。
她從懷里拿出藥丸遞給葉渺渺問道：“渺渺，你看看這藥丸是做什么的？”
葉渺渺拿著藥丸端詳了一下，又放到鼻尖嗅了嗅，頓時皺起了眉頭，她思考了片刻之后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這個藥成分很復(fù)雜，恐怕得細細碾磨鉆研才能知道。”
“竟連你也不知道？”夏聽雨詫異地看著葉渺渺，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另一輛馬車里，薛靖南和謝之河面對面坐著，一人磕著瓜子，一人喝著茶。
“那位是？”謝之河眨著眼睛八卦地問。
“朱雀司的赤衣衛(wèi)夏聽雨。”薛靖南淡淡回道。
“哦，明鏡堂的走狗?！?/p>
“她不是?！?/p>
“哦？那你的計劃......”
“不影響?！?/p>
薛靖南掀開車廂的窗簾，視線落在并駕齊驅(qū)的另一輛馬車上。馬車車簾隨著顛簸來回晃動，隱約可以看見那抹紅色明媚的身影，少女們嬌俏的笑聲不斷傳來，他不自覺地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本想通過追風(fēng)盜引明鏡堂的人來洛西城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事情，沒想到竟會意外牽扯到了義榮軍。
而眼前這個朱雀司的赤衣衛(wèi)似乎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他以為明鏡堂都是自私自利的一丘之貉，只要到了洛西城，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讓來人變成他的一枚棋子。
然而，她卻是一個一心追求公義，耿直得有點可愛的姑娘。
夏聽雨，很好聽的名字。
長得也很好看。
只可惜......
薛靖南眸色暗了暗，緩緩放下窗簾，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
棋子，永遠只能是棋子。